胖子淡然如青松的面孔轻轻的抽搐着,却是语调平静至极的摇头说道:“你妹!”
“啊?”车夫猛地松了一口气,撑的笔直的身体就像是放空的水囊一样往后凹了进去,整个人也不再想先前那般僵直。车夫挠了挠头皮,细细思索片刻、探询似得说道:“我妹不在这里。。。”
胖子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像是在嘲笑什么东西一般,他有些木然却又癫狂般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前方的手也不住的颤抖着:“是不是你们这群人都喜欢装傻充愣扮糊涂?还是说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你们情不自禁的想要活下去?亦或者是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早就让你忘记了自己的手曾经摸过刀枪、而不是这一刻灰不拉几的脱毛马鞭?”
胖子每说一句那马夫的面色便凝重一分,而周遭的空气也更加浓稠压抑。几句话还没说完,车手的呼吸声已经粗重可闻了,那是一种类似于低声喘息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于低谷之时又陡然上扬。
两种极端的情绪在胖子的脸上融合成一种快意的狰狞,他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重新看着车夫:“我想要的是什么东西。。。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车夫的嘴里喷出一口热气,袅袅的白雾中他的面容也幻化成一滩朦胧。他微微摇着头哑声说道:“我不清楚,我只是一个穷打杂的。”
“我在一条暗无天日的小路上走了整整十四年,就为了在这一刻与你相逢,至于现在的你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究在你没有老死之前、在我不曾客死他乡之前,在这里、找到了你。”胖子斜眼看着天上的月亮:“虽然今晚的月光不明亮,但是很漂亮。”
车夫安静了片刻,若有所指地说到:“今夜的月亮并不算美,只有夏夜荷塘上的朦朦月华最是清幽雅静不过,你若是喜欢我给你介绍个去处,如何?”
胖子垂下右手,低声说道:“有些事,我喜欢一个人做。”
车夫笑了笑,满脸的疲倦或者还有一点点的解脱意味:“很久以前,我和你一样。”
“我自小就喜欢独来独往,认为很多事情自己一人便足矣。”车夫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目光从夜空中的残月移下来对着胖子说着:“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年少时的头脑发胀罢了。”
胖子将挂在腰间的酒囊喝干,随手扔出老远,然后轻声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我之所求了。”
“某此番前来,不为劫财。至于色。。。你也实在没有哪一处可劫。所以,我来找你要一条命,不知你愿不愿意给我。”
车夫嘿然一喟,长声舒了一口气:“不过是半废的烂命一条,也值得你苦苦找寻十四年么?”
“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拥抱下一个十四年。”胖子把手向背后伸去,隔着布条丝线感受到那一抹特有的冰凉寒气袭上掌心,仿佛他躁动不安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年少的特立独行如今来看不过是一个笑话。”车夫猛然把刀,一把从前架上跳了起来,他伸得笔直的脚尖忽的在昂起的的马首间一顿,再次借力在半空中高高跃起,直扑不远处的胖子。
“你最大的错误便是只有你一人。”突然间那车夫桀桀狞笑起来,阴声恻恻好似那平地刮起的一阵寒风:“而我手中、还有一人。”
说罢,那遮掩的密实的车身陡然炸裂开来,同样是一身劲装的黑衣汉子冲天而起,紧紧缀在了车夫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胖子扑杀而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影纷繁间三人撞在了一起。身影交错融合而不能辨之,恍惚间一道硕大的黑幕展开,将身前二人尽数笼罩其下,却是胖子已然抽刀劈下。
当空冷月无言,街上刀光霍霍,苍凉孤傲的月光如水般静静洒在了三人的脸庞,肩膀、衣襟上,更洒在了那三把形状各异的利刃上。
胖子猛地叫了出来,刀上清辉一收,却是于瞬间有浓墨重彩般的黑雾蔓延上来,直至刀柄连同他握刀的手都成了漆黑一片。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下,这犹如实质般大行其道的黑雾来得更是突然,不过片刻功夫这块小小的街道完全成了黑暗的世界,虽然此时已夜半。
远处的华灯根本就穿不透这浓稠如墨的雾气,正前方两个扑杀而来的汉子一时不察完全被这团雾气卷了个正着。如同被蒙着战鼓一般,只听得看不清那头传来无数声细密扎实到分不出间隙兵器撞击声,间或夹杂着数声嘶号怒吼,终究还是沉寂下来。
就像是火炉上水开的茶壶一样,沸腾之后的沉寂是在酝酿着下一阵的疯狂与热血,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酣畅淋漓。
一声闷哼率先打破僵局,平整如布块的黑雾猛然间剧烈翻涌起来,数不清的万千寸芒如同针刺般一同挣扎出来,把一团雾气切割得支离破碎,照得四面街道祥瑞一片。这等奇观异象不过数息光晨便烟消云散,梦呓般的错感幻觉间胖子庞大的身躯陡然飞了出来,把那还未散尽雾气带出长长一绺才幡然落地。
胖子脚下几个错步,勉强让自己站定。他呸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却也顾不得抹干嘴角,胖子甩了甩酸疼的小腿,居然呵呵大笑起来,笑容间还有未净的血迹,可他笑得如同小儿般自在。
“比起那和尚来,你确实不错。”胖子呲着牙齿吸气,再一次握紧手中的刀柄:“若你们个个都如同那和尚一般无趣,那我此行岂不是少了些乐子?”
车夫唰的扯下身后披风,随手扔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转头望着身边的黑衣汉子:“我想。。。我会给你想要的乐子。”
一声暴喝如雷,长街当空炸响,胖子手持长刀再一次向前冲了过去,脚下的每一块青石都在他的踩踏中微微下陷,街道周边房屋的瓦檐也随之轻轻震动:“希望这一次你会让我失望。”
嗡嗡作响的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并不优美却足够简单而直接的弧线,如水的波纹在虚空中静静浮现,在刀锋划过的一瞬间同时亮了起来,登时身前一片梦幻,根本分不清何处是刀、何处是光线。亦或许光线的尽头就是蓄势已久的冰寒刀尖,只等波光散尽的那一刻斩破虚空,刻出刹那芳华。
车夫一个侧身,脚下几步蹬蹬作响,瞬时整个人已经冲到了胖子跟前,手腕轻轻一弯便当头挥出一刀直朝着胖子脖颈间抹了上去。与此同时,另一名劲装汉子也是后发先至堪堪与车夫同一时刻赶了过来,一口不太长的手刀在他掌间大放光芒,朦朦犹如红日初升却异常寒冷。胖子刀做枪使,借力直刺过去,刀锋乱颤自鸣其中。
“斩!”胖子大喝一声,虚空中顿时显现出一把刀的虚影,片刻成型后从天而降,扑面而来的狂乱气流直压得两人抬不起身子,挥刀的动作霎那间被打断,不复之前的骇人威势。
叮的一声,火花四溅,身前石板尽裂,密密麻麻余波不散一直向四处蔓延开来。
胖子收刀而立,看着那向后倒飞而去的两人,却不着急去追。他轻声一笑,把鞋底下一粒硌脚的石子踢出老远,而后开口说道:“你手中有人,恰好我手中也有人。”
车夫闻言连忙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的灯光照不到的墙角下正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却终究瞧不清什么模样。
那人影动了一下,恰好等光能照到的地方,只露出半个身子和小半张脸,现于明处的苍白面孔上嘴角轻轻上扬,逐渐勾勒成一个淡淡的笑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邪异:“我也想找些乐子了,不知二位中谁赏脸陪某走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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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七章 挡在身前的剑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7…16 18:28:49 本章字数:3382
微微侧出半个身子的周小瑜撤开半个步子,然后身体微微向前躬着,在阴暗的角落里幽幽问着。声音轻柔得好似冬天里从额前发丝边际飘落的一片绒绒雪花,安静、纯澈、自然、还有一种别样意味的蛊惑和引诱。轻柔的,像是梦中喃喃地呓语。
车夫歪着脖子两相照看片刻,然后抽刀缓缓走到那劲装男子的身子:“我来。”
劲装男子摇了摇头,却很是颓然的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车夫别过头看了男人一眼,然后借着伸出手拍打着他的肩膀机会,俯首贴着耳际轻声细语:“你当心些,方才我根本就不曾发觉那人的踪迹,若是点子扎手,你择机而退便是。”
中年男子笑了笑,然后微握着拳头的手重重的在车夫胸前砸了一记:“共兄弟,同进退。”
车夫一怔,上身微不可察的晃了一丝,然后大声笑了起来:“共兄弟,同进退。”
说罢,二人同时握紧手中刀柄插肩错身而过,向着各自的方向和对手走了过去。
“怎么称呼?”周小瑜看着稳步前行的劲装男子,忍不住把手按住了背后的剑柄,有些玩味的随口问了出来。
“自我往上祖祖辈辈都是走街串巷的卖刀货郎。”劲装男子脚下一顿,缓缓把手刀举了起来:“所以大家叫我刀郎。”
“刀郎?”周小瑜神情一阵恍惚,突然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莫明的看着竖在身前泛着毫光的刀刃:“不错的名字。”
刀郎把刀尖对准周小瑜,眼神顺着尖刃形成一根照射在周小瑜脖颈处的直线,然后他点头示意:“谢谢。”
周小瑜往前踏出一脚的步子稍稍向下弯曲成一个折角,背负的剑鞘像是轻轻斜倚在他的肩头,绝妙的角度中只等着那出鞘的一声轻吟。耳边传来胖子刀破长空的呼啸风声,更像是一首在脑海中萦绕不绝的歌,这歌声并不如何美妙,却胜在朴实直接。它已经在周小瑜的耳际唱了五年了,或许还会再唱更多的五年,就像此刻清晰却又遥远的声音一样,仿佛将永远围绕在他的身边。
“你听。。。”周小瑜猛然一个前移,握剑的手顺势带出剑刃,铮铮剑鸣自卡口处幽幽荡开,瞬间周小瑜的整个身影都变得一片模糊,仿佛随着那飘忽不定却又摄人心弦的歌声一起散得远了。虚空的夜色中一阵轻微扭曲,好似从另一处空间现出的残影,周小瑜已经持剑冲到了刀郎的头顶,真假难辨的虚影带起了无数道分不清流向的气劲,长街石板上的断木残屑顷刻间被吹了几个转转,一直翻滚到了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