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轮到我沐休。再说了,站公堂也不是我的职责。”
筱雨点点头:“也是,有时候一站就得站好久,摆造型也够人受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抓几个坏人。”
李明德脸颊抽动:“摆造型……”
筱雨便对着李明德微微一笑。
龙智巢办案子不拖泥带水,几个关键的问题问出来,只需要堂下的人回答“是”与“不是”。这毕竟是李明德这个捕头带着人亲自捉了现行的,人证物证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根本轮不到他们狡辩。事实清楚,所有人都画了押。龙智巢拍了惊堂木,让狱卒把人带下去,择期判刑。
“秦姑娘觉得,这案子本县该怎么判?”
龙智巢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坐在主位上。筱雨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闻言道:“大人断案,小女不敢置喙。”
“你但说无妨。”龙智巢示意道:“此案想判得重,自然可判得重。想判得不重,杖刑即可。关键在于秦姑娘的态度。秦姑娘未上公堂,此事本县便也只能私下相问。”
筱雨有些晕乎,龙智巢话里透露的意思是,她原本是该上公堂的,这也是出于公平,让双方能够质证,而龙智巢会在那个时候询问筱雨希望加害一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可筱雨因为某种原因没能上公堂,龙智巢私下问她的意见,便给人一种“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的”的感觉。筱雨很明显地觉得,她如果说要“判得重”,那么估计秦招福等人真的就要被重判。
筱雨愣愣地看着龙智巢,这位县令虽然已有四十年纪,却并没有大多数当官当到四十岁年纪的男人那种肚大肠肥、浑身赘肉的体型,相反的,他长相清俊,不苟言笑自然带了一身威仪。大概又因为他经历坎坷,饱经沧桑,如今人到不惑之年,所有过往都沉淀下来,成就了他丰富的人生阅历,所以他看上去洞察世事,饱含智慧,让人不得不相信,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筱雨愣神两秒很快就回过神来,在明白人面前她没有必要扭捏,筱雨低头道:“大人是好官,按律法办事,该如何办,便如何办,也无须顾及小女的长辈也在那群人之中。大人只管一视同仁,小女不会有异议。”
龙智巢微微一笑,抚了抚自己下巴上的髯须,点头道:“是非恩怨分明,秦姑娘不简单呐。”
正说着,莲儿上前来传话,见筱雨也在,忙蹲身感谢筱雨为她家夫人指点了迷津。
龙智巢自然好奇,询问因为何事后,顿时更是对筱雨刮目相看。
“若真如秦姑娘所说,那可是我妻儿的恩人啊!”
龙智巢对筱雨弯了弯腰,筱雨赶紧避开:“大人这样可是折煞小女了……”
也无怪龙智巢这般反应。他今年已有四十年纪,除了已离世的发妻给他留下一个女儿,继室夫人过门七年却未曾给他生下一儿半女,龙智巢膝下荒凉,自然心有戚戚。包氏这次有孕之前他只当自己命中无子,得知包氏有孕后,龙智巢患得患失,就怕这个孩子也跟前两个孩子一般与他无缘。
现在筱雨道破其中原因,龙智巢如何能不反应过度?
“夫人也说了,要是小公子平安降生,必定要给秦姑娘记上一大功的。”莲儿在一旁补充道。
李明德若有所思:“之前铁壮受伤一事我便知道筱雨你身怀医术,原来对妇科筱雨你也有所研究。”
“哦?”龙智巢闻言问道:“李捕头所说的是否是上次抓捕县衙逃犯之事?”
李明德点头:“是的大人,那次多亏了那位打铁匠人帮忙拖延了些许时间,弟兄们才能将逃犯全部给逮了回去。谢家医馆的谢大夫都对那位铁师傅的伤口无能为力了,是筱雨出手,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龙智巢这下不得不细细打量了一番筱雨,连连点头:“既然有这件事情打底,想必秦姑娘与本县夫人说的话是没有任何差错的了。”
龙智巢站起身,道:“本县先行谢过秦姑娘。”
筱雨忙伸手去扶,脸色微红。莲儿笑道:“老爷,秦姑娘还是个孩子呢,您可别把她给吓着了。”
龙智巢笑道:“瞧我,一时高兴。秦姑娘不要介意。”
“不敢。”
从县衙出来,筱雨手上提着好几个礼盒,都是龙智巢和包氏嘱咐莲儿收拾好给她的。秦乐拍马屁般从筱雨手上把东西都给接了过去,说:“我来拎着,别累着你。”望着筱雨一脸谄媚样。
李明德在一旁哂笑。
秦乐这次来县衙也是歪打正着,因为筱雨的关系他还见到了县太爷,健谈的秦乐向县太爷龙智巢表达了自己强烈的想要为百姓做事的愿望,得了龙智巢一句“好儿郎”的称赞,在龙智巢面前混了个脸熟,现在他还有些脚底轻飘飘的,生怕这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李明德道:“想要当捕快,光有这么个想法是不行的。要当捕快的人,得身体强健,还要一些拳脚功夫。不说你多精,但对付一般的人你总能压制得住他们。”
秦乐连连点头:“李大哥放心,我这回去立马就学招式,等明年春,老捕快退下来的时候,我立马就上!”
李明德笑着摇摇头,又点头,说:“那到时候,我可就等着你来给我做手下了。”
“是!大哥!”秦乐立马站定,扬笑对李明德道。
筱雨看着秦乐这耍宝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东西都被秦乐给拿去拎着了,她一身轻松,也不觉得天气有多冷了,在路上开始蹦蹦跳跳起来。
指甲盖那么厚的一层薄雪踩上去便是一个清晰的脚印,筱雨踏着秦乐踩过的地方,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忽然,秦乐停下了步子,筱雨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你做什……”抬头一看,筱雨口中最后一个“么”字没有说出口。
微弯的道路的尽头,余初牵着一匹仿佛与雪景融于一体的雪白马匹,静静站在那儿。
可能是离得有些远,他的身影,微微有些模糊。
☆、89。第89章 离别述情
秦乐也是认识余初的,李明德带人抓陈家的人那日,秦乐虽然一直围着另外两位差大哥转,但也注意到了余初这个一直待在筱雨身边的男人。
李明德远远地朝着余初挥了挥手,两个人都没出声打招呼,却自有一股默契在。
李明德转身对筱雨道:“我和秦乐找个地方等你,他大概有事要跟你说。”
秦乐有些迟疑,总觉得他跟着筱雨来衙门,就该负责将人完好无损地送回去,让筱雨跟一个男子待在一起总是不妥当。但李明德没给他抗议的机会,直接拿出了秦乐将来的“上司”的身份,带着秦乐走了。
筱雨微微敛目站在原地,余初朝他缓慢地走了过来。
冬日的阳光并不灼人,也并不强烈,可筱雨的眼中的余光却可以非常清楚地注意到背光走来的余初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圈,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给他本就明朗的气质增添了一抹耀眼。那一刻他就像是从太阳里走出来的天神。
筱雨被自己脑海中的这个想象惊了一下,在她的愣神中,余初已经离她不过三步之遥。
“丫头。”
他轻声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喃喃,好像情人之间的耳语。
筱雨的耳朵蓦然发热,有些闪躲地左右望了望,低应了一声,说:“怎么这时候才来啊……都已经闭衙了。”
“本来是打算来的,但今日突然有些事,脱不开身。”
余初轻柔地回答,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还是余初先醒过神来,他从雪白马匹腹部一侧挂着的包中取出一本薄册子递给筱雨。
筱雨伸手接过,仔细一看,有些吃惊:“这是那本手札?”
余初笑着点头。
“不是让你得了闲来我这儿拿的吗?你一直没来,我拿你没办法啊,只能给你送来了。”余初声音轻柔,从中透露着一丝宠溺的无奈,却又奇异地掺杂了点儿小小的撒娇味道,让筱雨一时之间只觉怔忪。
平日里余初与她说话总是玩世不恭,他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即便是争锋相对却也能从中品味到几分乐趣。余初说话慵懒,更是个毒舌男,有时候说的话能把筱雨气得七窍生烟。筱雨印象中的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自己温柔说话,之后便会是更加猛烈的毒舌进攻……
想到这里筱雨立刻戒备,那点小别扭顿时转化为强烈的防备之心,也不再不敢看余初的脸,筱雨果断地睁大眼睛看向余初,瞪眼道:“你打什么歪主意?”
余初一愣,然后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筱雨的发顶。
这一举动让他们两个人的心跳都漏跳了半拍。
回过神来的筱雨赶紧后退一步,嘴抿得紧紧的,低声呢哝说:“平日里也没见你牵马,今天还真骚包……”
换做往日,余初大概已经言语回击过去了。可今日筱雨这样说,余初却并没有毒舌回来,反而是温柔地道:“丫头,这匹马是我的坐骑,名字叫雪狼。”
筱雨闻声朝着余初身侧雪白毛发的马儿望去,由衷地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这匹马四肢健壮,体态优美,眼神十分灵活,一瞧便知是匹有灵性的马儿。更难得的是,这马儿浑身雪白,竟然没有一点儿杂毛混合其中,马尾和四蹄却是纯黑的,站立间隐隐透露着高傲的气质。
这么好的马儿,余初竟然能收服了来做他的坐骑。这一认知让筱雨有些许的嫉妒。
“雪狼,你好。”筱雨尝试着跟雪狼打了一声招呼,还好这马儿算是给她面子,望着她的方向打了个响鼻。
余初抚摸着马鬃,又问筱雨:“雪狼漂不漂亮?”
筱雨点头,说:“跟你这个主人比,的确是漂亮多了。”
“雪狼跟我有三年了。”余初忽然轻声说:“三年前我在白苍山下驯服它的时候,它才到我头顶,如今它不管是速度还是体态,都已经远远超过其他一般的马了。”
筱雨莫名地点点头,不明白余初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丫头,我要走了。”
正当她浑噩时,余初的一句话却让她猛然惊醒,耳边像是被人投放了一颗炸弹。
“你……说什么?要走了?”筱雨缓慢地确认道。
余初点了点头,话语中有些感伤,更多的却是坚定:“丫头,我回去以后仔细想过你说的那番话。‘靠自己奋斗得来的成就,要比从父母手里唾手可得的一切来得更让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