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真的很头痛。
全身无力倒是轻的了,这几天,我即便只是躺在床上翻阅着嵇康抄注的石经,也很容易看着看着,就昏睡过去……一睡就是一两天。
醒来对上的常常是嵇康担忧的眼眸。
我知道,他在着急。
但我的病不在他所知的范围,他再如何精通医术,也不会料想到,我明明无病,却为何突然间五脏六腑急速衰弱,经脉虚弱。
依然年轻的身躯,正在慢慢走向死亡。
而病因,却是因为这副身躯只能存于一千七百年后。
科技再如何发达,也敌不过自然界生老病死的自然循环,况且是千年之说?
但是我没有办法,没办法开口。
我怎么能忍心告诉他,继戚玉之后,就轮到我了呢?
再不济,我也必须要撑到那一年……撑到那一刻……
凝望着他白衣缱绻,我轻笑:“别皱眉。好难看的。你真要我审美疲劳啊?”
他不语,一口一口,喂我喝下那苦得令人想跳楼的汤药。
“叔夜,不要不说话,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我真的没事。”
他仍是沉着脸,一句不吭。眼下有淡淡的黑影。
我知道他这些天常常睡在书房里,不用去看也知道他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的医术,彻夜无眠。
浓眉深皱出痕迹的样子,让我又爱又心疼。
这个执着又坚韧的男人呐。
虽然这样说很不得体,但我的丈夫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有一股禁欲气息般的神秘美感。
这样的他,常常引发我泛滥的爱意。
话是这么说啦,如果他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保不准他会给我一个脑门……轻轻的脑门。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量着他棒棒的体格……
要是他换下宽松飘逸的魏晋大袖衫,穿起西装来肯定很有看头!
眼尖地瞥见他袖口的墨迹,我突然想起那幅画。
他在几年前研墨画我。
顿时一喜,连忙将他伸到我唇边的匙推开,“叔夜,我要看你画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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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
他放下碗,静然举眸:“嗯?”
“就是你为我画的那副画呀,我珍藏起来了,你拿给我嘛。”
他一顿,起身走向书房。
不一会儿,他带着一个长长的木盒走进来,里面是珍藏得好好的妻画。
他替我摊开来,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他极其漂亮的行书:鸾凤和鸣。
落款:嵇叔夜赠妻。
我伸出手,流连在纸上徘徊不去,突然之间是满心的感动。
因为……
我的眼眸暗了暗。
身在魏晋就仿佛是一场梦,易幻易灭。
谁也不知道,我这场悠长的梦什么时候会逝去。或许有下一世,或许来世,我能在现代看到这幅画,即使忘却所有,但我仍有强烈的预感,不管转生几世,不管轮回几世。我的心仍会为魏晋而跳动,会身为七贤之首的嵇康而感到强烈的悸动。
而这副画,将是我此生存在于魏晋的唯一凭证。无论如何,我希望在下一世,能够看到它……
看到那极漂亮的行书,看到那深情满满的“鸾凤和鸣”。
“叔夜,这幅画,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收起来喔。”
他拥住我的肩,淡淡一笑,“这是自然。”
“我……”我伸出双手攀上他的肩颈,苍白干裂的唇摩挲着他的脸颊:“我脸色是不是真的很差。”
他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脸色又因此阴沉了下去,“是。”
我笑,“我喜欢你为我着急。”
他温淡地瞥了我一眼,拥得更紧。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能续弦。”我说道,然后观察着他的脸色。
平平淡淡,面无表情,低首静静望着我。
我露齿一笑,“我肉身死了,可灵魂还在,如果你和别的女人恩爱,我会看到。我会不高兴,很伤心。什么我死后只要你幸福就好,什么要你娶妻续弦才能放心的话都是狗屁!我会很难过,就算我死了你也是我丈夫。我会扮鬼吓她,我会让她发疯,我会让她再也不敢靠近你。你是我的!”
如此霸气无理的宣告,让他不可抑止地低沉笑出声。听起来我很小气,很不可理喻。但他很高兴。“璺,你说粗口了。”
我吐吐舌头,有点小尴尬,“一时忘形。”
他没有太过在意,眼底染着淡淡的愉悦,嘴上认真地道:“你不会死。”
“嗯?”
“我在,你不会死。”
没有多余的誓言,他就只是这么说着,淡淡地说着。
“我当然不会死。只是风寒而已。病得比较重,慢慢调养总是会康复的嘛。”我佯装轻松地白他一眼。“我只是想矫情一会儿。”
“我们会过一辈子。”他坦坦说。如瀚海般的双眸,沉沉地锁着我,将我捆在他心里,永不放开。
我轻吻着他的脖颈,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变化。
因为,一股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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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喻的悲伤弥漫上胸口,我很难克制。只能喃喃道:“一辈子啊……要等到我们的遗像都挂上去了才能作数呢。”
“嗯。”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我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
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我很幸福。
就连睡着都可以笑着睡去。
一时间,只剩下帘栊被风吹动发出的轻微声响。
“相公夫君……”
“嗯?”
“……悦悦今年有十几了呢。”
“嗯。”慢慢地,拍着我肩背的节奏慢慢地停了下来,他含笑问:“你想做什么?”
“我都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嘟囔着,突然觉得有些困倦……睡意袭来得太过突然,让我有些招架不住,熟悉的黑暗又要掩盖而来,我连忙死咬着下唇,疼痛的感觉的确让我清醒了不少……
“你想做什么,还用得着说么?”他慢悠悠地道,“若是那件事情的话,太早了。”
见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把脸一撇,背过身。
他顿了顿,将我拥了过去,“为何如此急?”
我直视着他。
为什么这么急……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大不了的原因。我只是想在还能呼吸的世界里,看到女儿的归宿。
但这话我自然是不能够说出来的。
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若要说最不放不下的是什么,便是眼前这人,还有我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要苦笑了,说什么要下赌注,结果原来对自己也是没有信心么?最近的身体真的很糟糕,查不清病因,喝什么药都没有用,甚至他对我使用了针灸,却一点效果也没有。若说先前对沉桀的话还有什么质疑,现在也全信了。
就不知道他有事没事……还有,上次戚玉的事情,司马氏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异样消息,竟然是婚礼照常举行,难道戚玉死的事件被瞒了下来吗?或者……司马家丢不起这个脸?
不管是如何,现下看来,戚玉的死就好像一瞬间被人遗忘……仿佛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不知不觉,思绪又开始飘渺……
“可是……我想看着女儿嫁人嘛。我又没有说是现在。过两年……”对现代人来说,或许因为未成年而显得十分不可思议,但是……过几年的悦悦在魏晋可是待嫁之龄了呢,别看她还是爱吃甜点的孩子,但小巧玲珑的身段却已经慢慢凸显出来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呵呵笑:阮虞有福了。
如果我的身体状况允许,我自然是要多留她几年,但是现在什么都不确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一睡去,还能不能再睁开……
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得很近,近得下一瞬间就好像会把我和嵇康分开来。
我紧了紧他的衣襟,“嵇康。”
“……”他知道每当我这么一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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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端出认认真真的态度。所以正视我的眼眸。
我欲说又止,凝着他清澈无痕的双目,不由得心口微微泛酸,眼泪不自觉地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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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卷 。。。
他以为我要说什么,却没想到我会突然掉泪,这一惊非同小可。
脸色极端难看,又黑又青:“璺,你可是不舒服?哪里?告诉我!”
我看他惊痛的模样,不禁又哭又笑地叫:“不是啦……”
“快躺下……”
“我只是想说……”沉沉地依偎进他的怀里,紧紧贴着他白色的衣裳,闻着上头属于他的清新味道,轻轻道:“我只是想说……你这么俊,这么好,我不想离开你而已。”
这个人……若我能永远待在他身边,该多好……
该有多奢侈……
确定我没有不舒服,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面色不善地盯着我,“你尽在胡想些甚?”
我吸吸鼻子,为自己辩解:“你不要动怒,这只是病时忧郁症而已。体谅我一下啊,不要脾气那么坏……”
他一窒,脸色顿时黑了半边:“你……”想训话,又不忍。末了只能又疼又怜地在我脸上用力地吻住。
“纵使你觉得我胡闹,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呢……”我喃喃道。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睡去……
意识模糊之前,是他担忧的呼唤声。
果然……又要睡了么?一旦睡了,他便又要着急了……
********
醒来已经是不知道几天后的子时了。
与其说醒来,不如说是饿醒的。
我捂着饥肠辘辘的腹部,全身都软绵绵的下不来床,抬眼望了一下,嵇康不在房里。
反倒是……我的膝盖上趴着一个不明物体,还挺沉的。
我揉了揉睡得够久而有些肿的双眼,这才透过了模糊地视线看清了那个不明物体是——我的宝贝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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