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容本是对他带著些微怜惜,听他这麽说,可是什麽感情都没了,瞪了雪阳一眼,转身进了府里。
韩知画虽说挽留他,李晋容也答应了,然而雨都停了,若没有一个说头,留在韩府却也不甚妥当。李晋容正考量著,就见前面婢女慌慌张张跑了来,李晋容道:“怎麽了?”
婢女指著主院的方向,喘气道:“夫、夫、夫人她……”
李晋容忍著不适往主院的方向去,远远就瞧见韩夫人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在庭院里蹿著,被她堵住的婢女们无不惊慌逃窜。
“我要吃,我要吃,你们给我送吃的来──!!”
“夫、夫人!”
“少爷,你上哪儿去了?让我一阵好找。”从後面闻声而来的是阿山,阿山本是凑热闹,见到李晋容又立刻向李晋容走了去。
却见韩夫人忽然掉转了方向,向阿山扑来,阿山愣了愣,哇地一声尖叫,慌不择路,一追一逃,闹得院子里鸡飞狗跳。
韩知府闻讯而来,见著的就是这般人仰马翻的一幕,“你们在胡闹什麽?成何体统?!”
一众奴仆知道韩知府是真动了肝火,讷讷站在一边不敢言,韩夫人却置若罔闻,依旧追著阿山,韩知府自持官家威严,哪丢得起这种颜面,当即箭步走到韩夫人面前,他近日历经诸多变故,心中烦躁,对待发妻也不如往日纵容,一声怒喝道:“素环!”
韩夫人彼时已经抓到阿山,韩知府一拦,却阴差阳错一口咬在知府胳膊上,连皮带筋撕下一大块肉来。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片刻後才惊醒,丫鬟们抱头尖叫,家丁们也各个面无人色,看著韩夫人说不出话来。
韩夫人好似也惊醒,不敢置信地看著韩知府胳膊上的血窟窿,战战兢兢道:“老、老爷……”
韩知府怒极攻心,一巴掌几乎将韩夫人掀翻到地上。
“娘!”韩知画赶忙上前要扶,却被韩知府伸手拦到身後,“她现在根本不是你娘!来人,夫人中了邪,将她送入卧房中,严加看管!”
“老爷!老爷你听我说,老爷──!!”韩夫人哀泣著被奴仆拉了下去。
阿山几乎吓破了胆,不敢想象那一口真咬到自己身上,该损失多少肉,李晋容皱眉看著,韩知府过了片刻,终是冷静下来,然而看著昔日疼爱,眼下哭哭啼啼的女儿,却也无心安慰,李晋容对身边管家道:“还不给知府大人请大夫去?”
管家如梦初醒,“对对对,先生说的极是。”
韩知府包扎了伤口,在屋子里坐了良久,终於冷静了些许,“晋容,你与黄道长相熟,不知能否请黄道长回来?”
“道长离开虽然不过一日,但我与他也只是浅缘,不敢妄断道长去处。”
韩知府一捶桌子,满脸懊丧,“作孽,作孽,老夫到底做了什麽丧尽天良的事,以至今日几家破人亡!”
李晋容看著一夕之间仿佛苍老许多的韩知府,纵有心安慰,却也只怕交浅言轻,徒增感伤。
李晋容回到自己的院子,只看到多日闭门不出的胡仙站在树下,仰头望著光秃秃的枝桠,阿山抱著膝盖像是一只圆滚滚的肉球,望著胡仙的下巴,韩知画打理著自己被风吹拂起来的青丝和裙摆,望著别处,不知思忖什麽。雪阳仍旧冷淡,一袭十分衬他气质的白色长衫,姿势松懈,却又有几分从容与矜傲,目光淡淡,垂落在手中玉佩上。
李晋容心里好笑,这倒是一屋子都凑齐了。
“少爷!”阿山立刻爬起来,圆润地滚过来。
李晋容笑著看著地上飘飘然落下的几根鸡毛,“煮一壶茶来。”
“好!。”阿山又屁颠屁颠滚走了。
“不知韩小姐到访所为何事?”
韩知画往日是一朵寒梅,而如今连番的打击折了她的傲骨,黯然失色道:“我知道爹爹近来颇为倚重你,还望晋容在爹爹面前美言两句,叫爹爹莫再生娘亲的气了。”
李晋容点头,“一日夫妻百日恩,知府大人是明事理之人,断不会与她为难。”
韩知画点点头,衣衫翩跹而去。
胡仙看著韩知画的背影,李晋容笑道:“怎的?数见倾心,以至念念不忘?”
胡仙摇头,“只是觉得韩姑娘颇有舍妹几许风骨。”
李晋容挑眉,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胡仙家中还有妹妹。
胡仙笑了笑,“我只是在房中闷了数日,难免触景生情,让晋容见笑。”
李晋容眼珠子转了转,胡仙以往也是懒散之人,如今却这般正儿八经的,可见近来的风波,影响了不少人。
胡仙与李晋容叙旧一会儿便离去了,阿山珍惜地摸著自己鲜美的皮肉,被李晋容哭笑不得哄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两人,准确说来是一人一龙,青龙上前,揉捏著李晋容的腰。
“可有何不适?”
李晋容回身坐到上座,提著腿道:“给爷敲一敲。”
雪阳竟没反驳,坐到李晋容身边,把他腿架到自己腿上,揉捏著。
李晋容本是与雪阳开玩笑,然而他往日受惯他人侍奉,眼下即便雪阳真是纡尊降贵,他也不觉得折煞,“你可知韩夫人是怎麽了?”
雪阳道:“她是要化狐了。”
“化狐?”李晋容第一次听到这说法,有些稀奇,“是被狐精附身了?”
“不,被狐精附身只是狐精魂魄操控凡人肉躯,然而凡人化狐,却是彻彻底底变成狐狸,再也算不得人了。”
作家的话:
哈哈,我们可怜的晋容同学也只能那样“骑”,“骑”小攻筒子啦
☆、18 化狐
李晋容皱眉,“怎会如此?”
“世人皆知魂飞魄散,实是魂魄分离,然又有魂魄糅合一说,上古铸器之人便好把自己魂魄投入器皿中,以得上古绝世神器,亦有人生来魂魄不全,取阳间游魂为己所用,皆是魂魄糅合。韩夫人生来为凡人,却忽然化狐,怕是己身魂魄与狐精魂魄融合之故。”
“会是谁做的?”
雪阳摇头,“这便不知了,许是别人害她,又许是她心甘情愿,虽堕畜生道,却得常人不及的法力。”
李晋容看著雪阳若有所思,雪阳似乎察觉,抬头望他,“怎麽?”
李晋容笑著摇头,岔开话题道:“上次的书还没念完呢,你再念给我听吧。”
“百年前晋宏宗得天下那本?”
李晋容点头。
“你颇是喜欢那本书。”
李晋容浅笑,“世上又有几人敢与天命相争呢?”
雪阳皱了皱眉,拉住李晋容的手,李晋容低头看著雪阳,明知不该,心里却还是隐隐生出一丝期盼。
雪阳沈默片刻,终是什麽也没有说。
李晋容藏起那分失落,看著雪阳微微锁著的眉头,又有些不舍,伸手温柔地抹平了,李晋容道:“你去拿书,我准备一些茶点。”
雪阳忽然想念起李晋容的手艺来,李晋容亲手做了一盘糯米凉卷,泡了一壶桂花茶,糯米凉卷分了些给阿山和胡仙,与雪阳二人坐在院子里,雪阳从後面搂著他,李晋容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倒是景致宜人,有吃有喝,十分自暇自逸。
李晋容从知府书房出来,此间谈话,因著韩夫人忽然魔怔之故,知府又一次提出挽留,李晋容顺手推舟,答应了下来。
雪阳在屋外等著,即便借住知府府,雪阳亲近的依旧只有李晋容。
两人到韩夫人的住处,屋子前守著两名捕快,隔著门墙还能听到屋内韩夫人的咆哮声。两名捕快区区凡人,神情难免惴惴,韩知画站在门前,却是平静,只是不知道出神想著什麽。
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却知道来者何人,韩知画涂朱的唇瓣轻轻开了开,又闭上,良久後才道:“娘会不会恨我?”
“为何恨你?”
韩知画摇摇头,神色晦暗,却是不说了。
李晋容上前,捕快拦下他,李晋容道:“在下奉知府大人的嘱托,探望夫人情形的。”
两名捕快见过李晋容,知道他颇得知府倚重,犹豫了会儿,还是让开了路。
“夫人……病得厉害,还望先生谨而慎之。”
“我省得,多谢两位提点。”
屋子里,韩夫人仿佛阶下之囚,手被铁链拴著,一端固定在柱子上,虽然还有走动的余地,但毕竟有限,遥想当日拒绝韩家提亲之时,韩夫人坐於高堂之上,虽不能说何等荣华富贵,但毕竟锦衣玉食,然而如今却落至这般田地,想来她自己也不曾料到。
“呃──啊──”韩夫人一见有人来,便扯著铁链企图靠近,喉咙滚动著发出类似动物的咆哮声。
韩知画站在後头默默地看著,韩夫人更用力地想扑过来,龇牙裂嘴,面目狰狞,甚至脸上不时显出皮毛和兽嘴。
李晋容皱眉,望向雪阳,雪阳摇头,李晋容只能叹气。也是,魂魄之物,既已融合,又岂能轻易分离?
韩知画上前两步,李晋容拦住她,“这恐怕已经不是当初温柔婉约的韩夫人了,还请韩小姐莫要涉险。”
韩知画望著李晋容,认真地望著,许是看见李晋容眼底有几分关心──看著她经历诸多事变,李晋容心里自是同情她的,韩知画似乎有些受动,然而又转为悲伤,看著韩夫人。
雪阳拉住李晋容,“走吧。”
李晋容点头,对韩知画道:“我和雪阳先行离去,也望韩小姐莫要过多逗留。”
这话显然流露了李晋容对他二人亲疏不同,然而韩知画却没有在意,只是一直看著韩夫人。韩夫人见李晋容二人离去,愈加躁动,急切地嘶吼著,张牙舞爪。
“你说之前的几桩命案,会不会都是夫人干的?”偏院的门洞边,一个丫鬟拉扯著另一个丫鬟,偷偷道。
另个丫鬟惊呼道:“呀,你可别吓我,那可是我们伺候这麽多年的夫人啊!”
“话虽如此,可是上回你也瞧见了,夫人可是把老爷整块皮肉都咬下来了!这普通人的牙齿,哪能这麽厉害?”丫鬟瞧著四下无人,又压低声道:“现在满城都传遍了,说我们夫人是妖怪,就连……就连少爷,都是夫人自己害死的!”
丫鬟吃惊地捂了嘴,瞧著左右没人,才放心下来,“你可别再说这些耸人听闻的话了,我还有好多活儿没干呢,可不陪著你个嘴碎的了。”说罢就匆匆走了。
另个丫鬟不敢独自逗留,也紧跟著离开了。
李晋容从门洞後走出,摇头道:“俗话说,众议成林,若是方才婢女所言属实,怕是韩知府纵使想要保住韩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