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围观众人被拦在门外,却仍旧没有散去,纷纷伸长了脖子往前瞅,即使面前是铁将军把门。
从厅内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爷,此情此景,激励得草民也不由得跃跃欲试呢!但是,草民又怕丢人现眼,所以还甚是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献丑。”
此言一出,大厅内里端坐之人便纷纷扭头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有一华服男子,光彩照人而出。他面容英俊,天生一副笑颜,眉眼弯弯,唇角几乎无论何时都是微微上挑。他步履沉稳走过来,面向王爷下拜。——这人,不是那个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云初阳又是谁?!
王爷见了他之后,面色稍稍和缓了些:“原来是初阳来了,起来吧。既然你也有心比试,那便一展手艺罢。”
“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那草民便也来露一手,”云初阳起身,笑看向柳祁潇,剑眉一抬,口中道,“柳大少爷应该没甚意见罢?!”
可恶,这小子居然拿王爷来压人!柳倾歌面色微露忿忿之意,却见柳祁潇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惧,眉尖挑出一抹清冷:“无。”
柳倾歌此刻心头如明镜一般,那云初阳借这个名头,大胆放言要同柳祁潇一试手艺。看似是不服气,想一较高下而已;实则却是想借此机会为自己的云梦轩扩大宣传。若是这次柳大哥哥比输了的话,这厅内一些商会的人,再加上外头围观的这么多人,回去一传十十传百,那无疑是为柳清居抹黑,使得云梦轩成了这次竞争的胜利者。到时候他再明目张胆的卖药膳果膳,任是谁都无法敢出来说半个“不”字了,就是率先想出这个创意的柳府,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所以由此可见,柳祁潇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许多。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二哥去外城采办物资去了,人不在这里;而三哥素来不懂生意。眼下能和他一同抗下这个重担的,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柳倾歌无法再看下去,眼见得柳大哥哥去了一旁收拾家伙什儿和膳食材料,她正准备悄悄儿的合上门,就看到柳大哥哥已经进了来。
柳祁潇转过身,不露痕迹的将门一关,遮挡住了大厅众人的视线。他略一抬眸,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面色不由得一凝,随即掏出一条青白色的素净帕子:“擦擦脸。”他眼眸一扫,看到她衣衫下摆有了几道褶皱印子,便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将那下摆耐心的一一撸直。
柳倾歌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他手中的膳食材料——雪梨、山楂等物。她素通医理,见这食材之后,便明白柳大哥哥想要做雪梨山楂糯米粥。虽然此果膳有驱寒止咳、补中益气、健脾养胃之功效,但是为何会在这么个重要时刻做它呢?这么一想,她便下意识的伸手盖住柳祁潇的手背,有些迷惑不解的瞅着他。
——通过方才在席间的察言观色,柳倾歌发现那王爷反复咳嗽、喘息,呼吸不畅,面色苍白,形容瘦削,便大致可以瞧出他似乎是患上了哮喘之类的疾病。不过也没什么把握,当然也有可能或是普通的咳嗽体弱、身子虚罢了。因为毕竟没有把脉,“望闻问切”四步法中也只用了第一个法子,所以她还有些不确定。哥哥的医术显然在她之上,她就不信哥哥没有看出来。
柳祁潇侧目,读出了她眼中的困惑,于是就轻轻的开口解释道:“约莫是你也看出来那王爷患有哮喘罢?虽说我该对症下药做治疗哮喘之果膳,但是此时毕竟涉及皇家子弟秘闻及颜面,外面还有那许多老百姓看着,所以吃力不讨好,还是不做罢。而且,我并不知晓王爷是否患有哮喘,而且也不知晓那哮喘为遗传还是花粉过敏,所以也不好乱做。这雪梨山楂糯米粥,既好吃又好看,而且眼下严冬将至,王爷身子虚寒,需要补补,且不易太热。”
仅靠观王爷面色,的确不好决断他究竟患的是什么疾病。
柳倾歌闻言,恍然大悟,不由得暗暗点头。哥哥的确是深谋远虑,想到了许多她未及想到的东西。这王爷从小在皇宫锦衣玉食,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又何况现在出了宫,在云府吃过几次宴席,定是大鱼大肉,各种油腻之物轮番上桌。眼下,这雪梨山楂糯米粥清爽可口,雪梨止咳,山楂健脾,热粥暖胃,的确很适合王爷吃。
只在稳中求胜罢。
比试
柳祁潇生了火,便伸手揭了锅盖,往锅里加水。柳倾歌站在一旁,用削刀将雪梨皮一一削掉。她的技术很好,只将那外层薄薄的果皮去掉,几乎没怎么损失果肉。待到她削好之后,柳祁潇伸手接过,熟练地拿起刀将这几个去了皮的雪梨切成块状,然后将里面的核也用小刀剜掉。
柳倾歌只觉得柳祁潇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做的甚是连贯流畅,不由得在心内啧啧赞叹。眼花缭乱间,她只看到他修长优美的手指轻轻捏着那雪梨的顶部和底部,飞速的旋转,手中的小刀几个错落间便将那雪梨切好。心中歆羡,她望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出了神,以后若有哪个女子嫁与他,会拥有这么完美的夫君,既懂医术又会下厨,那该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罢。也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女子,能够成为自己的嫂嫂?
不知为何,心念及此,柳倾歌忽地想起了那条绣有“千碧”二字的红梅绣帕,神色顿时一凛。——该不会是云千碧那种女人成为自己的嫂嫂罢?!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姑且不论王爷对她喜欢得不得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柳府的媳妇儿;单就云千碧个人品行来说,那晚所行之事就令柳倾歌极为不齿。不管她对柳大哥哥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不能行次龌龊之事,将柳大哥哥拉下水!这么做,不仅会害了柳大哥哥,而且还作践了她自己的感情。
“在想什么呢?”大约是看柳倾歌的眼神儿有些飘渺,柳祁潇重复洗完切成块状的雪梨走回来之后,忍不住伸出手指在柳倾歌的前额轻轻弹了一下。
柳倾歌自然不能将自己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他和盘托出,若是打手势或写纸上告诉给他的话,肯定会换来他的一记眼刀,还不如不说的好。她讪讪笑了笑,掩饰住了心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儿,仅是一个不小心走神了而已。她拿起那个装着糯米的干净瓷盆,去一旁淘米洗净去了。
柳祁潇见状却也没多问,只是将那去皮、核的雪梨块丢在了锅中,正要从柳倾歌手中接过瓷盆,结果便看到那厨房的前门轻微开了一道缝儿,随即有一个人影开了门闪了进来。他抬眸一望,却是柳祁瀚。
柳祁瀚搓着手走了过来,看了看锅,又看了看在这厨房里忙活的两人,开口询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柳祁潇往灶里添了把柴火,使得那锅里的雪梨水逐渐煮沸:“先等等。”
柳祁潇从柳倾歌手里接过瓷盆,将糯米丢进锅里,直到煮至糯米软烂。柳倾歌也不肯闲着,走到一旁的橱柜旁,拿出白糖罐子,用勺子一点一点的往里面抖。待到分量差不多了,便合上罐盖,继续瞅着那白糖,直到其煮至完全融化。柳祁潇见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下入山楂条粒,用银筷耐心的搅拌均匀。
柳祁瀚见他们做好了,于是就将灶火熄了。他吸了一下鼻子,由衷赞道:“好香!——大哥,你的雪梨山楂糯米粥,绝对能把云初阳的那家伙做的东西压下去!”
柳祁潇闻言,面色淡淡,用上等青花瓷碗盛好,随即放入托盘内。他目视柳倾歌和柳祁瀚,平静开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倾歌,你回家去罢,这里是非多,不宜多待。”语毕,推开门走了出去。
柳祁瀚听了之后,露出一抹诧然的神色,却也顾不得深究,随了柳祁潇一道走了出去。
厨房内只剩了柳倾歌一人,她一边收拾一边想着:柳大哥哥说的那八个字,真真说到了她的心坎里。那王爷在云府赴过几次宴,云初阳素来也是个心思玲珑、察言观色之辈,而且云府中也有懂医理之人,在言谈往来之间应该察觉出了王爷患有哮喘一类的症候。此时,云初阳仗着自己了解这个秘密,为了博得王爷的好感,伺机取胜,深谙对症下药之理,在今日比试中应该会做与治疗哮喘有关之药膳。
若是他一旦做了,那便危险重重了。素来皇室中人之心难测,说的正是这个道理。若是错误逢迎,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那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云初阳素来具有赌徒一般的性格,什么都敢尝试。就像在云府他过生日的那次,定的那个狠毒计策,妄想把柳大哥哥拉下马,就可以看出此人的确属于那种大胆狠戾之人。用天生一张笑颜来麻痹别人,实则拥有一颗狠绝的心。
所以这次无论结果如何,那就听天由命罢!
柳倾歌收拾好了东西之后,便遵照了柳大哥哥的叮嘱,从后门悄悄的溜走了。她知道他是为了她着想,他总是想把她置于自己温暖强大的羽翼下,不愿意她受一点委屈。她懂,都懂,所以在大事上,她从不忤逆他的心意,只愿让他安心。
在回府的路上,柳倾歌逛了逛针线店铺,准备顺便买一些回去给柳大哥哥织一条绣帕。——方才他的那条帕子在自己这儿,被擦脏了,她也不好意思还回去,索性再绣一条罢了,反正也费不了多少事儿。没想到她正在挑丝线,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娇弱的女声,听上去分外楚楚动人:“倾歌妹妹?”
柳倾歌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她心下其实并不想理会,但是大面却不得不顾。于是便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回头看向云千碧,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云千碧一身碧色裙袄,看上去气色比原先那次见好了许多。此时见了柳倾歌,她疾步迎过来,双手牢牢握住对方的手,亲热的道:“前儿几日闻得倾歌妹妹在我们云府不慎落了水,我身子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