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思绪,他便准备过来牵着她的手,带她一道去找亲人。结果就在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她的手离开了他的衣袖,整个人被人群挤不见了。
人呢?
人去哪儿了?
他蓦地一慌,心跳得剧烈。——这么小的女孩,又走失了,一个人岂不是很危险?他立即收回思绪,赶紧在这周围找寻起来。结果,一直到最后他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还是没有能看到那个女孩的影子。只有衣袖上,似乎仍旧留有她手指的温度,却是渐渐的凉掉了。
今日得见,是幸?是缘?还是
李媛一边看那镯子一边爱不释手,连声道:“真好看!”然后又不得不将此物还给柳倾歌,口中犹嘟囔道:“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就好了。”
柳倾歌礼貌地笑了笑,将镯子重新推回手腕,复又坐下。
李睿将视线从柳倾歌身上收回,极力掩饰自己的翻涌的情绪。
却听得那厢柳祁潇清嗽了一声,道:“李公子客气了,上次那件事不足挂齿,还劳烦你们亲自跑来一趟,实令在下心内不安。更何况,令妹伤患未愈,还是多多将养才是。”
李媛听了这话,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一丝轻轻浅浅的笑意在她绝美娇俏的脸上缓缓漾开。——柳公子这么说,是不是在关心她呢?!唔,姑且就认为他是在关心自己好了。
李睿忙收回思绪儒雅颔首,轻声笑道:“柳公子如此说,倒是让我们兄妹不安了。说起来,还是媛儿走路不当心,以后要长个记性才好。我们兄妹二人今日来,多有叨扰;略备薄礼,还望柳公子笑纳,不要嫌弃。”
这一番话说下来,使得柳倾歌不由得往李睿那里多看了几眼。只见眼前此人,浓浓一身书卷气,像是那种柔弱公子哥儿,从山水墨画中走来,胸中自有丘壑。
柳祁潇知晓李睿虽精通四书五经,却是个书呆子。李远中虽然从政,但是他弟弟却是在望城经营餐饮业生意,所以生的儿子自然将来也要子承父业了。这李睿年纪轻,在学堂也读过几年,原本是想考取个功名,为李家光宗耀祖,但是其父却是一直想要他回来帮衬着处理生意上的一应事宜。眼下听说伯父李远中最近高升,他便带着妹妹李媛前来青城道贺。结果刚来,还未到李府门口,妹妹就被马车撞了。眼下,这李睿兄妹俩前来道谢,使得柳祁潇心念一动,顿时觉得这是个好时机。若是能从李睿那里购买到存粮,那便再好不过。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他敛了神色,温声道:“李公子如此说,倒显得生分了。李家在望城也是有名的商贾大家,在下素闻其名,如今两家交好,倒也是美事一桩。”
李睿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柳公子说的是,柳公子和令妹救了舍妹,我们自是感激不尽。以后若有什么问题,柳公子尽管开口,李某一定帮忙。”
“唔,说到此处,在下倒想起一事来,”柳祁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任由那清雅茶香在厅内逐渐氤氲开来,清隽俊秀的容颜在袅袅茶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想必李公子也听说了,今秋青城遭遇大旱,虽然现在旱情有所抑制,但是仍旧给百姓造成很大的损失。”
“此事李某素有耳闻,”李睿也是一脸肃容,启唇道,“那旱情几十年一遇,实属难得。好些人家赔了个底朝天,还有许多百姓也颗粒无收,只能离乡背井,携眷沿途乞讨。”说到此处,那李睿不由得神色一黯,叹了口气。
“眼下青城餐饮业停滞不前,陷入低谷,究其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此事。在下身为青城商会一份子,免不了忧心忡忡,为筹粮之事奔走。”
“听闻柳公子此言,李某倒是有解决的方法,”李睿微微一笑,道,“我们家最近正好要脱手一批多余的存粮,以求作为资金周转之急用,不知柳公子意下如何?”
柳祁潇合上茶盏盖子,看向李睿,语声清泠泠的开口道:“既然李公子这么说了,在下也不好拂了美意,愿意和李公子谈成这一笔生意。”
眼见这两个大男人开始谈生意了,那李媛坐在一旁甚是无聊,不时地玩弄着自己的衣带上的蝴蝶环扣。柳倾歌却是想多听一些,于是便一直睁大眼睛往那边瞅着。
柳祁潇眼角余光瞥见柳倾歌听得格外认真,又见李媛呆坐在一旁甚是无趣儿,于是便轻声道:“倾歌,李小姐远道而来,你就领着她到你那儿去坐坐罢。”
啥?!人家不想走啊不想走柳倾歌苦着脸,一对上柳祁潇清冷的眸子之后顿时老实了,于是便率先站起身来。李媛听闻此言,也只好随着柳倾歌一道出去。她的腿还未好利索,走路也不敢太快。
初冬的天气冷得人不由得直往衣领里缩,柳倾歌领着李媛绕过穿堂,走过一堵镂空照壁,那壁中为方洞,可透过此看到里面盈盈湖水。不过李媛此刻却是没什么心情看风景儿,她的一颗芳心全部都系在了柳祁潇身上,满脑子满心里想的都是他。想起那日第一次见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语声泠然,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之意。后来在人群中看到他走来,在那一刹那间,她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那潇洒恬淡的气度,那清俊冷隽的容颜,无一不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房。似乎似乎连腿上的伤,当时也疼得轻些了呢。
心念及此,她不由得张口就问了出来:“倾歌妹妹,你能告诉我一些有关令兄的事情么?我我想知道”
柳倾歌在心下也自是好笑,这女孩子果然稳不住,喜怒哀乐几乎全部都摆在脸上。——唔,想知道柳大哥哥的事情么?!先给我孝敬几十两银子罢咳咳不过,这李、柳两家从今日起有了合作关系,将来还指不定某天会成为竞争对手。姑且不论柳大哥哥不喜自己隐私泄露,单就那一条而言,绝对不能把自己这一方的事情、自己这一方的弱点暴露给竞争对手。柳倾歌这么一想,便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唇,摇了摇手。
李媛看得直发愣,一张俏脸写满了不甘着恼之意:“倾歌妹妹不愿说?”
柳倾歌被这一句话给噎得不行,她拽过那女孩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一个字:哑。
李媛这才明白过来,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同情惋惜的意味:“原来妹妹竟是嗳,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怜见儿的。”
柳倾歌神色淡淡,这种话从小到大不知多少对她说过,她从最初的难以适应,到如今的早已习惯。柳大哥哥为了帮她治疗,不知翻了多少医书,不知给她熬了多少汤药,却依旧是无济于事。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屋内还有未散尽的药味,那人一袭青衣,站在锅炉旁,盯着那袅袅直上的白烟,半晌静默无语。她倚在门边看着他,眼泪翻涌在眼眶,硬是强忍着没让它流下。她忽地奔向前,从身后紧紧抱住那人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入他修长秀挺的脊背上,颤抖着唇却是依旧都发不出来一个音。她想告诉他,治不好就罢了,他不必为此自责。而那人,依旧缄默,什么都没说,只是那腰际忽然一僵,脊背挺得笔直。长而黑软的发披了下来,被从门口吹进来的风微微拂起,恰似那人幽微难言的心事,一片杂乱。乱了,什么都乱了。
李媛走了几步,见柳倾歌目光似失了焦距般无神,似是陷入了某些绵长的回忆中去。她不由得伸出五指在柳倾歌面前晃了晃,诧然问道:“倾歌妹妹,你在想什么呢?”
意外
柳倾歌这才恍然回魂,掩饰性的一笑,轻微的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李媛放了心,便和柳倾歌一起回到了她的房间。她进去之后,四处打量一番,见里面布置得比一般小姐的闺房要质朴些。她于是便返身坐在椅子上,开口道:“倾歌妹妹,你这房间里忒朴素了些,连我看了都觉得不像话。祁潇哥哥都不管么?”
柳倾歌发现她的称呼已经由“令兄”变为了“祁潇哥哥”,微微一笑也不甚在意,她吩咐浣月前去沏茶,随后自己也就在李媛对面坐了下来。心头却是有些好笑,我这儿也算朴素么?你们李家到底是有多豪华啊?!臭显摆什么的最讨厌了。
浣月拎着茶壶走来,听了李媛那句话之后,不由得笑道:“李小姐有所不知,小姐素来清冷惯了,少爷们也不在这件事上过多苛责。”
柳倾歌闻言,掀起眼睑看了一眼浣月,浣月顿时意识到自己多话,心头一慌忙住了嘴,倒茶之后便退了下去。
李媛自是没注意到这对主仆之间的眼神往来,她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那书案上描金绣筒里插着的如林笔海,忽地心念一动,便将自己心头所想直接说出来:“倾歌妹妹,我想知道祁潇哥哥喜欢什么玩物儿,喜欢什么颜色的衫子,喜欢什么样儿的小动物你就一一告知我罢。横竖那桌案上有笔墨纸砚,你可以写给我看。”
柳倾歌面色抽了一抽,正准备想法子把这个锲而不舍的李媛堵回去,结果就看到浣月推开房门,欣喜地开口道:“小姐,李小姐,外面下雪了!”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乌黑的发丝间隐约可见白色的雪粒儿。
女孩子大都是喜欢雪的。听得浣月这么一说,李媛也顾不得去问柳倾歌那一连串的问题了,连忙惊呼一声,赶紧向门边走去。柳倾歌听见下雪了,自然心情舒畅了许多,也奔过去跟李媛挤在一处看外面的雪景。
只见云压得沉沉,细小的雪粒儿漫天飞舞而来,扑打在脸颊上带来一股微凉的触感。那水珠儿一遇热便逐渐化去,只留一小滩水渍。寒风飒飒拂过,吹起发丝扬起在空中,几乎快要把视线给糊住。远处的屋顶、亭台楼阁等处都已落上了一层浅浅的晶莹的雪白,甚是好看。李媛欣喜地走到屋外,伸出手接雪,嘴巴里不时的发出欢呼声。
柳倾歌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微微笑了。看来这李媛在家里也是个备受哥哥和爹娘宠爱的主儿,一点儿小姐的架子和矜持都没有。
“倾歌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