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引着她进了内室才好,原来是早已串通好了的!”她话到此处,心里已是气急,抬脚就踢在巧慧的肩窝上。她是有身孕的人,这一脚无甚力气,巧慧却仍被她踢的歪倒在了一边。
文淑容是自来不会打骂下人的,这次气恼上头,头次动手打得又是自己素日的贴身侍婢,心里也略有不安。巧慧自地上爬起,不顾身上尘土,只含着泪扶着主子的双膝道:“奴婢贱命一条,主子要打要杀皆可。只是如今主子有了身孕,还要小心身子,不要为了奴婢着了气恼,反伤了自己。”眼看文淑容默默不语,便将先前在肚子里计较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主子若真是疑了奴婢,这便叫姑姑报了掖庭局,将奴婢打发出去。只是主子还容奴婢说句话,奴婢只怕奴婢这一出去,主子反吃人暗算。”
文淑容看着她满面泪痕,髻歪钗斜,又听她言辞恳切,气也消了小半,道:“你且说来。”巧慧便道:“那药包虽是奴婢收着的,但奴婢是按着主子的吩咐,收在妆奁里的,主子也是日日过了眼的。今儿早上主子吩咐再炖一碗来吃,奴婢拿了药粉过去,就又包好了放了回去,这主子是亲眼瞧见的。主子这屋子,不只奴婢一个能进来,这药包又是奴婢收着的,若出了事,人必疑我这个做监守的动了手脚。奴婢怎会愚至如此地步?主子还要细想想。”说毕,更泣得语不成声。
文淑容听了她这话,也暗自琢磨,主仆两个一时都没有话说。便在此时,翠儿打外头进来,见这样子,不由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巧慧姐姐怎么跪着,眼睛也揉肿了?”文淑容便搪塞道:“不过是我方才闹肚子疼,叫巧慧给我揉揉。又说起她母亲,她想家了。”便岔了话头,问道:“什么事?”翠儿便笑道:“皇后娘娘着人送了一盅鲫鱼姜仁汤过来,说适才同主子说话时候长了,怕主子伤了气,特特命坤宁宫的小厨房炖了,给娘娘安胎的。奴婢接了,在外头放着,主子要喝,奴婢就倒一碗来。”文淑容良久不语,半晌才道:“先放着,到了午膳时候,叫灶上给热热就端来。”翠儿应了,又笑道:“皇后娘娘待主子,可真不同一般呢,前儿送了珍珠过来,今日又送了鱼汤,放眼满宫里能得皇后如此对待的,也只有宸妃娘娘了。还有件新鲜事儿说与主子听听,京城里那家咱们在家时常去抓药的铺子,竟是皇后娘娘族里的产业呢。”说着,就又去了。
文淑容望着门上,半日才揽了巧慧,低声道:“你说的不错,这屋子不只你一个能进。药是你收着的,若出了差错,也只会疑在你身上。想来,与皇后有沾染的,是她了。”说着,又替她挽了髻子,道:“方才可踢痛了你?我气急了的,是我不好。”巧慧抽噎道:“都是被人作弄,奴婢一片赤心,主子知道就好。奴婢贱躯不足挂齿,倒恐气着了主子。主子现下觉得怎样?要不要传太医来?”文淑容摇了摇头,道:“我不觉如何,也没什么难受的地方,好好的叫什么太医,倒弄得满宫风雨。”巧慧又道:“既然这屋子里有了皇后的眼线,主子还是谨慎些的好,不然有些什么传到皇后耳朵里去,就坏事了。”
文淑容银牙暗咬道:“她是我娘家带来的人!怎能同外人一道来害我,实在可恼可恨!”巧慧想了想,问道:“皇后娘娘今儿过来,是什么意思?抓了主子的把柄,却不发落?”文淑容道:“她也是为自保,要挟了我叫我好好儿生下孩子。”巧慧便道:“既这样,主子不如就顺了皇后的意思。主子在宫里孤立无援,旁的妃嫔又虎视眈眈,不若就趁此机会,顺水推舟的靠到了坤宁宫那边去。皇后不同别的妃子,她这位子稳当长久的多。”文淑容叹道:“已是这样了,我还有的选么?咱们之前的功夫,全付诸流水了。”巧慧见她神色颓丧,便劝了几句,又道:“皇后送来的鱼汤,主子当真吃么?”文淑容满面凄楚道:“有那么个耳目在,我怎敢不吃?我不吃,皇后能安心么?”巧慧便低了头。
文淑容突遭变故,忽的又想起日前皇帝来时的情形,因着怀孕不能侍寝,皇帝待自个儿已较往日淡了许多。在这当口上,自己若真失了这一胎,只怕再不会得皇帝宠幸——之前的苏修媛、林惠妃就是现成例子,旁人岂有不下手的道理?怕也就如了邱婕妤一般,随她们摆布了。想到这一节,她身上不禁又冒了层冷汗,肚里也隐隐的有些疼痛,心里就慌了起来,拉住巧慧道:“快,打发人去太医院,请王太医过来!”
萧清婉出了绛雪轩,上了轿子,叫人抬了缓缓的往坤宁宫去。跟在轿旁的穆秋兰回身望了望,便在窗口边道:“娘娘,绛雪轩的人进去了。”萧清婉浅笑低语道:“吩咐的话,可传了?”穆秋兰回道:“赶娘娘同文淑容在屋里说话的当儿,青莺当闲话与翠儿说了。那翠儿是个没成算的,想必要着了机关了。”萧清婉微笑不语,穆秋兰又道:“只是不知巧慧能不能取信于文淑容。”萧清婉道:“那就要瞧她自个儿的本事了。出来有一阵了,那鱼汤该好了,你打发个脚步快的小太监,回宫取了给文淑容送去。”穆秋兰应了。
第82章 美人头上髻
一行人回至坤宁宫,萧清婉回至内室卸了一身的行头,唤了在宫里当值的绛紫来问话,说道:“本宫不在时,宫里可有什么事?”绛紫回道:“并没什么要紧的事体,只是御前张公公过来说,皇上赏了一架屏风,说天冷了让娘娘换了那个蜀锦的。因着娘娘不在宫里,不好直着就送过来,叫奴婢转达娘娘,待娘娘回来就打发个人去看了,好抬回来。”萧清婉便笑道:“原是这样,前儿皇上来时就说天气凉了,叫换了宫里的摆设。这逐日的忙着,只是顾不上。”说毕,就对穆秋兰道:“你带上几个手脚灵便的太监,去看了,就抬了回来罢。叫他们仔细些,别磕碰着了。”
穆秋兰听了吩咐,就走到外头喊了几个小太监,往造办处去了。
到了造办处,同掌事的太监见礼过,那太监便引着穆秋兰去仓房看了屏风。穆秋兰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见并无瑕疵,才叫人包了,抬了往坤宁宫去。
这造办处离坤宁宫甚远,穆秋兰走到半道就有些腿软气喘,便让太监们先行,自己落在了后头。才转过一个弯路,忽听一人道:“穆姑姑,好忙碌。”穆秋兰住了脚步,顺声望去,见一人站在道边的槐树下头,被树荫遮着,看不清脸面,细瞧瞧才认出是尤尚义。
尤尚义见她不言语,走了过来笑道:“穆姑姑到了坤宁宫,就不记得咱们这些往日的姐妹了,见了面也认不出来了呢。”穆秋兰笑道:“哪有此事,只是妹妹方才被树影遮着,认不真罢了。妹妹今日有空,出来走走?”尤尚义笑道:“我只是个小小的尚仪,每日里只份内的那些事体,做完就再无旁事了。到不得主子跟前,自然也不及穆姑姑这般忙碌了。”穆秋兰听她话里带刺儿,心中便即了然:二人之前同在尚仪局,领正五品的尚仪职位。自己是先皇后的陪嫁宫婢,没了庇佑,宫里便无人将自己放在眼里。这尤尚义却是一早便投到了贵妃那边,因着办事勤谨,为人伶俐,甚得贵妃赏识。宫里没皇后的这些年,很是风生水起。如今宫里有了正主,贵妃失了势,尤尚义自然也得意不起来了。而她们是一同往相国府里伺候皇后的,独自己被皇后调派到了坤宁宫做了掌事宫女,尤尚义素日是个量窄善妒的,便很有些眼红心热,看不过眼了。
穆秋兰心念微转,面上还是浅笑道:“尤尚义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奴婢罢了,听上头吩咐,低头办事。尤尚义若嫌日子太过清闲,不妨多求求贵妃娘娘,寻些差事做做,就不必在路上拦人说话了。”尤尚义听了这话,却也不恼,只是笑笑,说道:“姐姐如今走路都带风了,也难说上话了。我有些话想同姐姐说,不知姐姐眼下得空么?”穆秋兰因同她以往有些同僚之谊,虽有些话不投机,倒不好当面推拒,便道:“妹妹有话,直说无妨。”尤尚义笑道:“那且请姐姐借一步说话。”
穆秋兰便叫那几个太监先停下歇息,自己同尤尚义仍旧走到那槐树底下。
尤尚义笑道:“适才姐姐说,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既然都是做人奴婢,那为谁做事不是做事呢?皇后娘娘是个好强之人,满心里打算的都是自己,未必就替姐姐想过前程。姐姐何必死心眼的只顾跟着皇后呢?”穆秋兰一听,便已知局,当即笑道:“妹妹不必再说了,妹妹要说什么,我心里已经知道了。贵妃娘娘的为人,我心里是知道的。皇后娘娘倒了势,于我没什么好处。妹妹跟着贵妃娘娘这好些年了,不也还只是个尚仪么?怎么不见贵妃娘娘把妹妹叫到长春宫去伺候?到底不比她身边的文喜、文乐亲近。”尤尚义本就是个心胸狭窄之人,此次虽是奉了贵妃的命来做说客的,心底里却实在怕穆秋兰到了贵妃那边,贵妃抬举了她撂开了自己。听穆秋兰这般说,乐得应承道:“姐姐既然瞧不上,我就去回了贵妃娘娘。”说毕,竟兴冲冲的一个人径自去了。
穆秋兰望着她的身影,心里忖道:看来她们并不安分呢,回去倒是要同娘娘说,小心暗算。
回了坤宁宫,穆秋兰叫太监们将屏风抬进内殿,拆了外头包着的棉布,请皇后看了。萧清婉过来,见是一架红木嵌粉彩瓷版屏风,共四扇屏板,其上刻绘着松梅竹菊四君子,都是水墨画。萧清婉看了一回,见那笔风不似一般匠人所作,颇有些书卷味,心里动了动,便问道:“这上头的画,是比着谁给的样子做的?”穆秋兰回道:“这个造办处的人没说,娘娘若吩咐,奴婢便去问。”萧清婉便笑了笑,道:“也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穆秋兰又问道:“讨娘娘的话,现在就摆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