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孟烨打断王枫的话,对沐王爷道:“若王爷愿让孟烨司近侍之职,孟烨便服下此丸。”
矛头直指王枫。
倒是铮铮硬气,沐王爷看着他笑道:“你若服下这生死相许丹,本王自让你司右侍之职。”
这右侍之职,自然是沐王爷刚刚新设,言下之意,便是王枫为左,孟烨为右,孟烨居王枫之下。
那孟烨却不同意:“多谢王爷。不过孟烨是草莽村夫,向来独行惯了,不擅与他人合作共事,右侍之职,孟烨恐难胜任。”
竟是步步紧逼。
王枫冷哼一声,厉眼瞪来:“孟烨,王爷许你右侍之职已是抬举,你不要不识好歹。”
孟烨不予回答,只等着沐王爷发话。
沐王爷依旧笑容温和,心中却暗道此人既硬且狂,连王枫都比下去了,恐难驯服。以后用他,定无法随意驱使,必有摩擦。身边放这么个人,是好是坏……沐王爷犹豫着,又看了眼王枫……可是论才华,却十个王枫也抵不过一个孟烨……
沐王爷想了片刻,拿定主意,笑道:“也罢,孟烨,那本王就令你为近侍。王枫,你负责侍卫队。你是王府的老人,跟随本王出生入死多年,大事上要劳你多多操心,那些琐碎小事,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吧。”
此言一出,王枫与其余幕僚皆是一震,齐齐劝道:“王爷!近侍之职关系重大,孟烨不足堪任!”
沐王爷挥手平下众议,高坐着对堂下孟烨笑道:“其实本王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是亲切。本王相信你的能力。”
孟烨看一眼指尖赤褐的生死相许丸,揣测着沐王爷说得那句“亲切”有几分真几分假,口中告谢。
沐王爷又敛起笑容:“不过孟烨,你初进王府,需得事事谨慎,许多规矩要重新学过。王府不必寻常人家,规矩多,法令严,你若犯了错,我不会轻饶你。你可听清?”
孟烨颔首,将指尖丹药送入嘴里,一口吞下。
5
5、无月夜 。。。
北风卷地,雪路难行,遥望一片灰茫。
沐王爷率车队出了京城,在荒凉的官道上缓缓而行。
行前沐王爷赏了孟烨几件新衣,权作入门贺礼。
因为没时间为他量体裁衣,就让管家从库房里挑了几件,不是什么顶级的料子,绣工一般,比不得沐王爷的白狐裘熬袄,不过比孟烨当日所穿要柔软保暖许多。
孟烨一番梳洗打理之后,换上新衣,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种谨重严毅的气度,让沐王爷激赏之余越发怀疑他的出身来历。
当日孟烨在沐王府前大败王府侍卫队,沐王爷曾秘密着人去查孟烨来历,据说乃青州人氏,家住山中,举家打猎为生,尚未成婚,双亲健在,另有一弟,年方十四。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这点东西,沐王爷心底是不大相信的。一个普通的猎户人家,怎么能养出孟烨这样的儿子?即便说真有个什么身份不明的师父倾囊传授,但这样的气度城府,没在上位历练个十年八年是绝然端不出的。这也正是疑点之所在——他派出去的人,除了孟烨的身世,其他什么都查不到,好像他一出家门就直奔沐王府而来似的。
孟烨的背景单纯得太过可疑,又太过可怕。
久行无聊,沐王爷骑着雪玉白马,一边悠然欣赏沿途风景,一边像是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孟烨,你是哪里人氏?”
孟烨忙驱马上前答道:“在下青州人氏。”
“青州啊……”沐王爷有些感叹,“离京城真是远哪。”
孟烨“恩”了一声,显然不想多谈。
沐王爷却很有闲情逸致,又问:“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小时候我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死前将心法口诀传给我。”孟烨道。
这么说……是死无对证?
沐王爷抓着缰绳的手顿了一顿,继续漫不经心道:“那根金羽也是那个人给你的?”
孟烨点点头。
沐王爷斜看他一眼,望着远方冷冷一笑:“我们这次会经过你家吧。”
“……恩。”
“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孟烨道:“……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弟弟。”
沐王爷轻笑:“听说是打猎为生?”
沐王爷这是明白告诉孟烨已经彻查过他的底细。孟烨不由眼皮一跳,看了时维一眼,又低低“恩”了一声。
沐王爷凛冽地眯起眼,不再问话。
五天之后,车队浩浩过了京畿地界,到达三道谷,因为地势险要,这里常年流寇为患,宣帝继位三十多年,换了近二十个县令。曾有朝中大将专门领兵围剿过,不过总是散了复聚,灭了复生,不甚顽强,久而久之,朝廷也就习以为常不了了之。
沐王爷与王枫在邻近小镇找了家客栈住下,商量着加强戒备之事。流寇还算好对付,却是怕太子殿会趁机动手。太子殿的手段沐王爷是自小领教,因着宣帝偏宠生母德妃,时维自己又聪明伶俐,自小就备受宣帝疼爱。他幼时不明世事,以为父疼母爱就幸福无比,后来才发现,原来兄弟的嫉妒怨恨足够扭曲他所有的幸福。当他为宣帝的一句赞赏欢欣雀跃时,下一刻就要担心如何应付兄长的苛责陷害。
出京五天平安无事,这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沐王爷蘸着茶水在桌上画起地图,对王枫道:“三道谷地势险要,这里,谷口最易埋伏,明日本王领银车入谷,你领石车随后。太子必以为你护的才是真银,待本王与流寇动上手,他就来取你石车。你先与他们周旋一阵,待本王了结了匪寇,与你前后夹击。”
不用看密报,沐王爷也知道太子殿会在何处动手。
王枫道:“王爷所虑自是周全,不过属下担心那个孟烨……不知会否有变数。”
王枫一直不待见孟烨,处处提醒沐王爷要多加小心,沐王爷不以为意,看着桌上的水渍慢慢消失,语气笃定:“先不用管他。他若要杀我,早就动手了。”
孟烨?太子殿?
沐王爷冷笑,太子殿请不动那样的人。
太子殿只养狗,从来不会,也不敢,养一头会咬人的狮子在自己身边。
毕竟,人老了,就会怕死。
所以注定要输。
是夜无月。
客栈的屋檐上盖着一层薄雪。
沐王爷坐在雪上赏雪。
沐王爷虽对王枫说得肯定,心中却难免烦郁。二十岁的沐王爷操了十八年的心,没睡过几晚好觉。
没放声笑过几次。
也没哭过几次。
没人可以分担他的快乐和恐惧。
更没有……赤脚走过雪地。
二十岁的沐王爷看着四周白茫茫冷冰冰的雪光,左右一望,确定无人,缓缓将身子后仰,慢慢躺在了屋檐上。
冷意隔着裘袄钻进沐王爷心里。
沐王爷哆嗦了一下,咬着牙开始享受也许太子殿年轻时也曾偷偷享受的乐趣。
有时候沐王爷甚至会想,没有太子殿,就没有今天的他。
这么想的时候,沐王爷对太子殿切齿的怨恨之情就陡然消失了大半。
没有练就铁石心肠雷霆手段如何坐得稳大位?
沐王爷一开始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坐上大位不可,那个位子一来要令朝臣服气,二来要令百姓顺心,这是何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加之觊觎大位之人又都是有些手段的,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自己为什么非要往这钉板上坐?
沐王爷想来想去,最后归咎于太子殿的步步相逼。
沐王爷为自己找了个“不得已”的借口之后,终于可以把夺位之举进行得名正言顺。
一切都是时势逼人。
苍穹如幕。
万籁俱寂。
沐王爷望着冷冷的夜空回想起往日种种,忽然眼前一暗,被人挡住了视线。
沐王爷抬眼,正对上孟烨居高临下的俯视。
识相的近侍是不会在这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来打扰他,这个孟烨,太过直锐,不知进退,要好好调教。不过时维虽然不悦,却仍旧泰然自若地手枕双臂躺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问道:“何事?”
孟烨将臂间挎着的披风取下,抖了抖,披在沐王爷身上,低声说:“夜里冷,王爷多保重。”
说完便转身离开。
沐王爷顿时愕然,扶着披风坐起身向孟烨望去。
屋顶上只剩下空荡荡一片。
沐王爷低头摸着手里的披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透过孟烨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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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三十军棍 。。。
沐王爷裹着披风醒来的时候,正在客栈的床上。
晨光斜照在窗棂,如镀上一层清透的薄金,明媚灿烂。
沐王爷深吸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正有一人背对着他站在门外。暖暖的晨光笼照全身,朦胧又晃眼,沐王爷一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王爷醒了。”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微微低头行礼,却是孟烨。
沐王爷突然忆起昨夜屋檐雪榻之事,内心略过一丝不自在,嘴里却极有威严地“恩”了一声。
孟烨又问:“王爷昨夜睡得可好?”
沐王爷便板着脸道:“尚可。”
孟烨点点头道:“那就好。”
接着就换小厮来伺候沐王爷。
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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