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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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未央-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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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后来她承认错算,这孩子要不是在魔境中看到无痕,估计真能杀了自己,就差那么一剑而已。说来也是奇妙,韦藏犀近四十年的生命力,还真没有好好体会过意志力的强大,她唯一用到意志力的时候就是在昏迷不醒和死神斗争的时候:单纯的想要不死罢了。
  她不能领悟到自己之前那种对于证明自己的狂热是固执的一种,和意志力沾边儿。她要是知道江一鹭在和她最后决死一招的之前已经近于全面崩溃、只是在靠意志力—也就是那种对于自己狂热的恨—在维持,而且还能出招如此之快而狠,她一定会下定决心好好研究一下意志力这个东西。
  江一鹭每天走在路上,一边感受着西北干燥风沙中微寒的缓缓到来的春天,一边在一片春光中思索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来不曾这么冲动,这么怒,这么决绝的想杀人。师傅从小就教导她,以你这一身功夫,杀人绝不是难事,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也会忌惮你,因为你的潜质不可估量。但是你要记住,有该死的人活着,也有该活着的人死了,谁也不能轻易决定对方的生死。
  她每次都虔诚的认同这句话,但这一次破功。
  当她想到无痕那么凄惨那么卑微的求见不得,还病了之后,她觉得韦藏犀不可原谅。她能接受无痕因为韦藏犀还活着就要离开自己,也接受无痕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像韦藏犀—接受错爱,接受抛弃,接受也许算的始乱终弃,但是不接受无痕不幸福。
  于是自己想提三尺宝剑、纵马千里、斩情敌首级。根本不去想一旦杀了韦藏犀无痕肯定也活不下去,也不想自己之前对无痕承诺过什么,那时候脑子里只有恨。直到无痕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的时候,她才恢复理智,恢复之前想明白的一切东西。意识到自己在干一件傻事。
  说是傻事,不是因为和情敌决斗、违背对前任的承诺,而是这么久以来的自欺欺人:表面上告诉自己告别这一段,其实只是站到阴影里靠后的位置上,伺机而动,抓住任何可以回到无痕身边的机会。哪怕无痕对她明示:我根本不值得你爱,我们根本不能像你想象的那般相爱相处一辈子。
  把心目中爱慕的神请回家里是要付代价的。若是神正好爱你,你们心智尚能处在同一水平,一切自是好的。要是你爱她,人家却不爱你,一切不对等,你就得付出更多去求对等。即使对等不是一个守恒量而是一个永远在不断变化的量,也是最必要的条件。说来也算一种贸易,要用自己的什么和对方去交换才是正经。两个人之间的爱情不是慈善行为,不是施粥,不是普度众生。当你付出心血的时候,你永远在渴求回报,任何意义上的回报。人都是活在红尘里面,须菩提尚且要佛祖点化才能体会“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别管什么来头,红尘中人在爱情里面说什么名头借口,都是给自己所求的回报加一个冠冕的名字罢了。
  而这回报还具有时效性,来的越晚越危险,越晚越有可能失效,甚至带来更糟糕的反应。爱情要是到了完全付出拒绝回报,就完蛋了。那不是在相爱,那是在互相堆叠压力。担心自己爱对方不够深,于是变本加厉,搞得对方觉得很有负担很是苦恼;然后又为对方的苦恼而难过,想改变,却搞乱自己,搞丢自己,搞砸一切的事情。恶性循环。偏偏就有人一着不慎堕入此道,竟乐此不疲。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人其实非常自私。因为他们沉浸在自我牺牲和付出的满足感—这即是他们要的回报—里面,完全不考虑对方的真实感觉;然后,对方的痛苦会成为他们继续自我虐待的理由和契机,即使对方胆怯的从他们的生命里消失、退去、逃之夭夭,他们还会快活的留在原地画地为牢一边哭一边笑。就算真的把前面那位倒霉的忘了,下一位来的时候,若是不知悔改,这些有时候充满了个人魅力人格魅力各种魅力让人倾倒的家伙又开始如法炮制,甚至自虐虐人的行为更上一层楼。直到他们把自己糟心的故事流传下来,被有同样倾向的后继者传述和被明眼人唾弃,才算完成究极的进化,羽化登仙,到警幻仙姑那里挨骂去了。
  也许这天上真有这么一条河,生了什么倒霉的绛珠仙草的河边,年年岁岁总有那么些个想不开的仙界生灵要泅渡这河水到对岸去,就为那对岸有些至情至性的人儿终成眷属常住,天天看的人眼红。不幸溺毙多数,下落凡间,还做着一样的梦。
  江一鹭下了马,投宿富山雾影门的客栈。嘴角掠过含义不明的浅笑,
  那条河,不如叫“无常”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可泳思

  三月底时,江一鹭找到了秋田郊外山中的那个寺庙。因为无琰将秋田老宅改作寺庙的缘故,这云开寺主持将大部分的僧尼都遣下山去,到新庙宇中帮忙。一旦改造完成,旧的云开寺便不复再用,全部搬到下边去。
  江一鹭避过山路上往返忙碌的工人和僧侣,到了寺中,见着一个小尼姑正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便走过去说明来意。小尼姑点点头,脸上似有悲凉之意,领着江一鹭走进云开寺后院的一间房内。江一鹭甫一进门,就看见雪洞般的屋内,一个白发老尼坐在石炕之上,看上去大概和师傅师娘差不多大。只是很病态,很虚弱的样子。脸颊凹陷,面色晦暗,双手枯瘦如朽木枯枝一般。心里一沉,看来这住持是来日无多了。
  “你是无痕的什么人?”听完小尼姑的耳语,这住持点点头,让小尼姑退下之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江一鹭。江一鹭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形容。“也罢,见你这样子,说不出的,想来也就是她的情人。只不过是你爱她,她却不爱你罢了。”
  老尼说完要翻身下来,关节僵硬行动不便,江一鹭上前搀扶她。“。。。是。住持说得对。”老尼微微一笑,江一鹭这才注意到,这老尼生得修长眉毛,单眼皮;眼眸许是经年哭泣,虽然依旧很是清澈却空洞无物。脸略长,鼻直,薄薄的嘴唇,一副安分守己隐忍温和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显得和蔼,不难想象年轻时曾是何等贤妻良母的样貌。
  老尼把江一鹭上下打量一番,尤其认真的注视了那双眼睛良久之后才喃喃开口道,“我这把老骨头,多年之后还能给她派上点儿用场,也是满足了。你随我来。”说毕颤颤巍巍的领着江一鹭出了房门。从偏门离开云开寺的主体建筑,继续往山上走。老尼爬山虽慢,倒不乐意让江一鹭扶她或者背她。“急什么,有的路是只能一个人走的,哪怕你心怀另外一个人,也只能和自己相伴走上去。”
  走到快到山巅之处 ,老尼领着江一鹭走到一处天然石头露台之上。此处有石凳石桌,一株樱花树正开的绚烂,漫天花雨犹似仙境。早有人把茶水火炉什么的全部弄了上来。“坐吧。贫尼身无长物,唯有这沏茶的手艺尚可待客。”说毕,老尼手法娴熟的倒了一杯茶递给江一鹭。“多谢住持。”江一鹭看那动作优雅干练,想起小时候师娘教的手艺,竟是极为相似。都说是宫中出来的,看来这位住持,以前必然是服侍过什么王公贵族。好像当时回来的时候,无痕问过。。。
  “江姑娘,你看那山下的樱花树海可否漂亮?”江一鹭顺着老尼所指看下去,秋田官邸繁忙的工程中,那片樱花树海依旧默默盛放,盛大绚烂,叫人无法移开视线。“现在应是最好的季节吧,开的如此辉煌美丽,叫人觉得这一树倒是失了颜色。”
  老尼一笑,“世人都觉得秋田的樱花举世无双。曾有人守着它不懂珍惜,也有人想看而不得。而这樱花树海最特别之处,就是所有的树都在同一夜盛放、又在同一夜全部凋谢殆尽。”说完,老尼扭头看着风中如雪的樱花雨,犹似出神。
  “竟是这般残忍。”江一鹭苦笑。“。。。是啊,很不讲情面。她们不失约,也不多做停留。很多事,和她们一样啊。”老尼微笑,为江一鹭满上茶杯。把茶杯举到鼻尖,江一鹭不由感叹这老尼真是高手,且不论这茶叶如何,这老尼的手艺简直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这一杯与上一杯不是没有差异,不是伯仲之间,是更胜一筹。
  “住持好茶艺。”“贫尼半生工于此道。可惜曾经一起饮茶的人已经不在了,以此供奉佛祖倒是不差。凡事都是修行,贫尼用半生茶艺修来如今青灯古佛相伴的心安日子,也算圆满了。江姑娘,有的人是这花海,有的人只是这株树;有的事情是繁花盛开却只能远观,有的事情是山中品茶独自安好。花开的时候,且赏。花谢的时候,便离。你与她有约,与她有缘,约践了,缘尽了,你就该离去了。”
  江一鹭默默不语,眼神略有低垂。老尼见她若有所思,便继续说道:“虽然贫尼半生所见,都是执迷不悟的人。或者以为拿在手里不放就是好的,或者以为放开手任由对方自由就是好的。自作主张的人啊,最是可怜可笑。随顺天意最难,也最简单。若你有执迷,不如试试看放下。”
  “要是放下之后,还是没有什么区别呢?天地万物,日升月落,其他的人,不会因为放下就有什么改变啊,”江一鹭反驳,不料被老尼立刻打断,“你所看见的,都是你所想的。你若是想的不一样了,一切都会不一样。你的心若是自由,即使所做之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你业已自由。”
  江一鹭默然不语,心中千回百转。当一件事曾经是一个人活着的信仰的时候,要这个人放弃这个信仰,和壮士断腕很有一拼。江一鹭自幼长在逍遥峰,当她到了开始对情爱之事好奇向往的年纪,可以对一个人动心的时候,遇见的是无痕。她做了一个在别的剧本里要么就是一开始就成不了或者一成就不崩坏的梦,没成想在她这里是这么一个作弄人的结果。不是没爱过你,也不是那样爱过你,想起来如鲠在喉,大可跳出来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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