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左落言刚从端原简请他的碧杳茶馆出来,登上停在湖边的马车,刚放下帘子,马夫就说道:“四王爷在府中等您。”
回到府中,左落言直接走去书房。他常年在外,这间书房中也没什么密不可宣的东西,但仍是比较私人的空间。
现在这间书房中就有一个人,坐在他的位置上翻看着一本书。
左落言随意地将滚在桌子上的一根毛笔放回笔筒中,撩了下衣角坐在端睿身边。
端睿又翻了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到左落言身上:“昨天李侍郎为庆崔王妃之喜,献上了一棵含珠青凤红珊瑚。”
左落言淡笑一声:“她有孕的消息不是早在两个月前就众人皆知了么,李侍郎直到现在才去献礼,是觉得后悔了?”
端睿淡淡道:“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就别掩饰下去了。你如果不说你想要那位置,旁人也不会去选你。已经有两个老臣私底下找我,透露了想投靠我的意愿了。”
左落言嗯了一声:“明天我入宫。”
“端希言,”端睿抬起头来:“你只需要扳倒端原简,有直接了当的方法,不是吗?”
“予图璧?”
端睿默默地看着他。
左落言微微摇头:“那是底牌。”
端睿移开视线,分不清喜怒:“直接杀了就好了啊”
毕安在门外说道:“王爷,六王爷来了。”
闻言端睿起身欲走,左落言按住了他,对毕安说:“让他来书房。”
“你想把他扯进来?”端睿皱眉道。
“我只是要让他知道该知道的。”
端湛来找左落言,就是要拿宋容的事恶心他的,既然宋凌秋拒绝他,那他就直接来向他要!
端睿怀揣着一腔恶意来到左落言书房,却意外地看到了端睿。他怔了一下,眼中莫名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退后一步,扯了扯嘴角:“早该想到,你们俩虽非亲生,却是一母所养,一起长大的情分,哪能相信你们这些年装出来的冷淡。”
左落言笑了一下:“不是装,端睿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是吗——”
“是,你们两个都是这种性子,心都是硬的,要不然要不然你们也不会看着芹芹死在你们眼底!”
他厉声喊出声来。
左落言和端湛同时静默下来。
端湛喘了口气,冷笑道:“解释啊,你不是很会找借口吗?”
“那时是我的胆小卑鄙,不用找借口。”左落言低声说道。
端湛瞪着他:“现在认错又有什么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有用。”他说。
“我没有救芹芹是我的错。但,当时令芹芹被关起来的人,是端原简。”
宋容被越醉庭掳走的那段时间,她负责的事务都移交给了别人,回来后,左落言有意将她排除在中心之外,她就无事可做,连左落言的面都不大见到。
她总想着端湛的事,也许他是一时兴起也说不定,但她怎么能放下心。她徘徊在门口,等到天黑,才看到左落言的身影。
“主上、王爷,”宋容忙迎上去,眼巴巴地看着他:“您回来了。”
左落言侧目看她一眼,有些疲乏地点点头。他往前走,宋容就紧跟在他旁边,小狗一样。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停下来,望向宋容。
宋容忙问道:“那个六王爷”有没有提起过要她的事?
“你先去端湛那吧。”
“哎?什、什么?”
一时间,宋容完全摸不到头脑了。
左落言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他走,然后说道:“我跟他说好了,他不是说要求了你做妾吗?这动静反正也传开了,你就嫁过去吧。”
宋容一脸被雷劈了的震惊样,话都说不顺了:“您、您说什么?叫我嫁过去?嫁给端湛,六王爷?!”
左落言嗤地轻笑了一声:“放心,只是做个戏而已。”
他看向一脸不解的宋容,说道:“你在我这儿太碍事了。”
宋容用倍受打击的表情看着他。
“还记得予图璧吗?”
她当然记得,牵连到越醉庭的她都记得很清楚。
“予图璧是我的外公,张将军给我母亲的。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调兵。”
“当年外公随先皇打天下,凭自己的名望自江湖中组建了一只队,夷和军。武林中人,若论单人的武力绝对比平常人强,但他们通常不愿受规则束缚,如果能够将他们聚集成一个可以控制的队伍,那么威力可想而知。”
“在家国动荡的年代,我的外公做到了这一点。太平初定后,这支军队解散了,但分开前,他们约定,以予图璧为凭,若有召唤,夷和军便重建。”
“可是,都这么多年了,那些人不都老了吗?”
“没错,我的外公和父皇都已逝,当年夷和军的人若还在也都老了。不过,他们的后代还会遵守这个约定。现在,可能是他们要出来的时候了。”
“容容,京城要乱起来了,你帮不上忙,凌秋也要分神担心你,所以你跟着端湛离京吧。”
宋容出了口气,低声道:“吓死我了。”
“离京我没问题,但是也不用给他当小妾啊,反正我就是个丫鬟,不用名分也能跟在他身边。”
“因为他已经放出了话,所以这样做算是顺水推舟。端湛向来小孩子脾气,说风就是雨的,府中又没一个女人,你若以妾室的名义过去,他高兴带你出去游玩,这种理由没人会多疑。”
想起端湛宋容眼前就会立马浮现出一张不高兴的年轻的脸。她有些犹豫道:“可是”
左落言脸上露出一点疲惫的表情,说道:“别担心,已经和端湛说好了。大事上他还是很清楚的。离京时,让阮森跟着一起走吧。”
宋容一顿,愣在了当场。
左落言没再说话,扔下她往前走去,很快消失在一条回廊上。
她没想到左落言还会想起照料阮森的事,毕竟他与阮森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要她和端湛离京,是为了保他们,避开这场狂风暴雨。她对这个京城一无所知,到现在也知道自己是注定没办法像其他的女主角那样呼风唤雨了。离开这里,没有问题,能带着阮森更好。
可是她还是惴惴不安。
越醉庭到达这座城时正是黎明时分,城门刚开,清寒的空气中,寥寥几人挑着担子走了过去。
他的唇角一直向上勾着,双眸如星:“这里就是京城?”
重坤在后面唤住他,平平道:“教主,走错了,五王府在这边。”
时辰还早,街上还没几个人,王府和朝官居所大都在城西,越往那边去,道路便越宽广,旁边的住宅也愈加大气。
马蹄在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越醉庭随马匹的步子上身微微摇晃,很是悠闲。他皮肤白皙,偏偏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一抹袍角的黑色从马背上垂下,柔柔地荡着,与他顺着背脊流水般泻下的发丝绞在了一起。
同样一身黑衣的重坤,那黑色比起来却显得死板又沉闷。
两人一前一后,在微弱的晨光中,有种幽灵般的虚幻感。
本来很安静的地方,走了不远,人声却渐渐大了起来。
越醉庭猛地拉住了马,遥望向那扇大开的府门上的牌匾。
五王府。
“听说六王爷要取五王爷身边的一个丫鬟做妾,嘿,你说这是什么事。”
身后有个坐在路边的轿夫和同伴在嘀咕。越醉庭盯着门前的小轿,听着他们说话。
“六王爷就是这性子嘛,不过听说六王爷身边还没个女人,听说是嫌烦,不晓得这个丫鬟怎么就让他看上眼了。”
“好像是姓宋?”
“这我哪知道”
姓宋?
越醉庭皱了皱眉。
毕安低声说道:“教主,要进去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十好男人
妾么,一台轿子抬过去就是了,就不用指望高头大马洞房花烛了。
宋容穿上了一身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红色喜服,因为不是定做的,所以并不合身,腰宽了,袖子也长了,她只好挽起来。脸上只涂了些胭脂,很应付的妆容。
左落言府中,除了多了几个不认识的人外,一切如常。
虽然不是真的,她也并不情愿,但好歹是第一次做一场喜事的女主角,宋容还是有些失望。
宋凌秋现在门边看着他,铜镜中他的面孔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宋容扭头,冲他微微一笑,眼梢一抹红烟,嫣然妩媚。
宋凌秋的笑容不大真心。他走上前,接过她递来的手,声音低沉又淡淡地说:“过去后端湛会给你安排好,跟着他别乱跑,有事的话我会传消息给你。”
他一直将她送到轿中,放下轿帘的那一刻,宋容忽然心中一悸。
“哥?”
他看她一眼,翘了一下唇角:“怎么了?”
“没”宋容忽然看到宋凌秋身后的阮森。他不远不近地站在台阶之上,脸对着她的方向,他的眼神令她不知怎么形容,像被秋雨打下的黄叶,又飘入河中,沉进河底。
宋凌秋很快放下了轿帘,帘子落下的那一瞬,阮森冷硬的黑色面具被遮住了一半,她忽然很想跑到他身边,和他说说话,随便什么事情。
但是轿子已经抬了起来,宋容在摇晃中用尽了全部精力来坐稳,而阮森,她想,待会他也会去端湛那里,她再去找他吧。
宋容早上是吃了饭的,此时被摇得胃中天翻地覆的,她一手捂着胃,一手紧紧抓着身下绒垫,不断想着什么时候能停下,努力地不去注意想呕出来的感觉。
两王府离得不算太远,天随她愿,震了一下后,轿子被放了下来。
帘子一被撩开,她就赶紧钻了出来。
抬头看的第一眼,她的脸上就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端湛在他家门前摆了个摇椅,一个大个子弯着腰站在摇椅旁,给他摇着扇子,端湛就翘着腿,一副大爷样地半躺在摇椅上。
宋容的眼角抽了一下。
其实端湛看到轿子时就坐不住了,宋容以后可算是跟他混了,他得先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