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见她依然防备心很重,心下也是一叹,眼前这位女子,看似柔弱似水,实则心防坚不可摧,只怕雪烙在这方面还比她要逊色许多。
他正了正色,开门见山地道:“话已至此,我也不兜圈子了,其实雪烙昨日上神木峰,是为了向尊主呈递预灵书。”他说到此处,故意顿了一顿,留意观察慕容絮儿的神色。果然絮儿眼角跳了跳,脸色已经变了。
花嫁继续道:“想必慕容姑娘应该知道,空桐家族的人,一旦将自己的卜算结果记录到预灵书中,就相当于是在记录自己的遗言了。雪烙不但向尊主呈递一份,同时还给了濮阳家族送去了一份,可见他此举的决心有多坚定。
“濮阳族长最后一次见到雪烙,是在今天下午,之后我们一路追赶,便再也没有找到雪烙的踪影,我们担心……”花嫁说到此处,没有继续再往下说,因为他看见絮儿早已脸色大变,陷入了慌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慕容絮儿心急如焚地来回走动,口中喃喃自语道,“昨日他临走前还笑着跟我说,他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当时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不对,他好像染了点风寒,说话的时候经常会停下来咳嗽……”
月刹听见这话,心里又揪了一下,那不是风寒,恐怕是剑伤引起的并发症。看来雪烙受伤之事,连慕容絮儿也给瞒住了。他若不是一心求死,远不至于如此放任自己的伤势不顾。
慕容絮儿喃喃自语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抬高了音量道:“修行阁!”
“什么?”花嫁怔了一下。
“雪烙临走前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是,如果三日后他还没有回来,记得让人打扫一下修行阁。”
“去修行阁看看!”月刹立即意识到这其中必定暗藏了什么玄机,于是先一步拔腿向修行阁的方向奔去。
花嫁和絮儿忙也跟着奔了过去,絮儿一边跑,一边心里还在纳闷,这濮阳月刹怎么对他们空桐府邸的布局如此熟悉?
三人进了修行阁,一楼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月刹便又第一个奔上二楼。此时用于打坐的蒲团已经收了起来,而原本只用来放置烛台的柜子上,多出了一封信。
月刹才刚拿起信,便被絮儿一把夺了过去。面对絮儿越来越不加掩饰的敌意,月刹内心也只有苦笑的份。
絮儿打开信笺,发现这是一封雪烙写给她的信
“嫂嫂亲启:当你见到这封信时,也许我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自从我决定记录下预灵书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我没能完成我对哥哥的承诺,我原本答应过哥哥,会像对待自己的亲姐妹一样善待嫂嫂,如果嫂嫂一生不愿改嫁,我便一生陪伴着嫂嫂,直到其中一个先死去。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陪伴竟然如此短暂。
“但是在家族使命上,我想我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我和哥哥一样,始终坚信只要通过努力,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虽然芒宿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但芒宿并不是历史的终结,在这一点上,我看到了更加遥远的希望与奇迹。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拥有一位勇于肩负使命、承担责任的尊主。相信在尊主的领导下,芒宿人一定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命运、实现奇迹。希望哥哥泉下有知,也能认同我所付出的努力。雪烙绝笔。”
信的内容并不长,但慕容絮儿未能读完,便早已泪流满面。
月刹再也顾不得礼节,迅速从絮儿手中将信笺夺了回去,但粗略扫了一眼之后,他也有内牛的冲动了他以为雪烙至少会在遗书中交代一下去向,但这通篇看下来,他妈全是废话。
眼下稍微还算冷静理智的人,只剩下花嫁了。他拧眉思忖了片刻,当机立断:“在这里等估计是等不到雪烙回来了,我们必须分头去找找。”
絮儿抹着眼泪茫然道:“要去哪里找?”
花嫁没有立即回答,却将视线投向了月刹。
月刹怔了一下:“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从他亲自给你送预言书的举动来看,雪烙心里最在意的人,还是你啊,月刹。”
这一刻月刹快要给他跪了:“现在不是讨论他在意的人是谁的问题吧!”
花嫁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雪烙,当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之后,我会选择在哪里结束自己的生命,比较有意义。”
第四章 咫尺天涯(六)
月刹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雪烙很有可能又回到那个小镇上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是当初我们邂逅的地方,也许,是我们留下最多回忆的地方。”
月刹没有再说话,陷入了沉思。
慕容絮儿将二人送出门外时,一再恳求花嫁,请务必将雪烙寻回来。花嫁看着这个泪眼婆娑的女子,也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安慰她。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花嫁道:“我想去那镇子的附近看看,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雪烙。你怎么打算?”
月刹沉默了片刻,道:“我去曲丹镇。”
花嫁似乎并不意外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提醒了一句:“曲丹镇自从被血魔肆虐过之后,已经变成了荒无人烟的废镇,你确定要去那里?”
“按照你的逻辑来推断,雪烙如果存心想避开人群去寻觅最后的安身之所,将曲丹镇作为目的地的可能性也不小。但为保险起见,我们最好分头去找,免得错过。”
花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于是在抵达下一个驿站的时候,月刹下了马车,雇了一匹马朝着曲丹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他抵达曲丹镇的时候,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废镇,正相反,这里随处可见残留于人世的怨灵,漫天的怨气几乎将整个镇子笼罩其中。
这些怨灵,原本都是镇子上的百姓,被血魔一夜屠尽之后,整个镇子怨气冲天,需要祭灵族人通过不断地施法渡化这些怨灵。
但祭灵族在之前的血魔之战中元气大伤,本身也需要一段时间来修生养息,哪里还顾得上为满镇的怨灵渡化,于是曲丹镇的祭灵事宜也就日复一日地被搁置了下来。
月刹站在镇口,看见这番景象时,他略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他畏惧这些怨灵,而是因为他对自己之前的推断产生了怀疑,以雪烙低微的自保能力,有可能孤身一人进入这满是怨气的镇子么?
但怀疑归怀疑,既然来了,没道理就此半途而废。月刹伸手抽出腰间的幽蓝剑,大踏步向前走去。
迎面而来接连不断阻路滋扰的怨灵,月刹手起剑落毫不拖泥带水,就这么一路杀了进去。
不久之后,他反应到了微弱的灵气,他循着灵气传来的方向走去,远远望见了一座残破简陋的神庙,而那股吸引了月刹的灵气,正是从这座神庙中散发出来的。
他对这座神庙有些印象,庙中有一座姻缘神像,据说在几十年前,这里曾是善男信女们祈求姻缘的风水宝地,只要在这座姻缘神像下祷告,大多都会成真。
后来因为年久失修,神庙和神像都渐渐破败了下来,有些人开始抱怨自己的祷告没能灵验,越来越多的人对神像的灵验度产生了质疑,于是神庙渐渐门庭冷落,直至最后落得无人问津的境地。
当初他和雪烙、风音、花嫁四人一起隐居在这镇子上的时候,就听闻过这样的传言,雪烙当即就对这座神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多次怂恿大家一起去神庙中祷告看看,可惜没有人响应他的号召,他觉得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看到这座神庙,月刹心中一动,雪烙有可能藏身在这神庙中吗?
他缓缓走向神庙,越是靠近,便越是能够清晰地辨识出那股灵气的熟悉感这的确是预灵族特有的防御结界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这点防御能力相比祭灵族的防御结界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要以此来杜绝周边微小怨灵们的无端侵扰,还是绰绰有余的。
月刹越发笃定雪烙就在这神庙中。在踏入神庙门槛的这一瞬间,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难言的恐惧,之前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雪烙,但到了此时此刻,他反而有些退缩了,不知该如何面对雪烙。
但月刹终究不是个轻易退缩的人,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鼓起勇气面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如此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了门槛。
因为天空中弥漫着浓郁得不见天日的怨气,整个曲丹镇都处于一片荒芜昏暗之中,以至于神庙虽然破陋不堪,采光度却不甚理想,踏入神庙之后,越发感到阴森幽暗。
月刹敛住心神,迂回着前进,尽可能避开预灵结界的锋芒,以免惊扰到雪烙,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当他小心翼翼地踏入主殿之后,一眼便看见一个孱弱的身影匍匐在姻缘神像前,用最虔诚的姿势伏地叩拜。
“雪烙!”月刹脱口唤出声来,同时疾步奔上前去,却在接近雪烙的瞬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挡了回去。
他一时不备,被反弹之力震得向后趔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顿时心下懊恼,他怎么就忘了雪烙设下防御结界这回事了?
雪烙听见月刹的声音,先是浑身一震,然后直起身,缓缓回过头来望向他,脸上惊诧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月刹竟会在此时此地突然出现。
但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他很快镇定了下来,淡淡看着月刹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专程来找你,”月刹说着,却不敢再贸然靠近雪烙,只能在距离他两三步之外的地方驻足,放低了姿态柔声道,“雪烙,我有话想跟你说,你……你先把结界撤掉好不好?”
雪烙却没有动,只是淡淡看着月刹:“有什么话,现在便可以说。”
月刹知道雪烙的执拗劲又上来了,心下十分无奈,却又不能对雪烙来硬的。他思忖了片刻,在与雪烙并肩的地方,面向姻缘神像跪了下来。
“其实,我是来忏悔的。”月刹低声说着,眼神却注视着神像,不知这句话是在对神像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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