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红端着一只很精制的陶器杯子,敲了门,却不等我应她,便推门进来了。那杯子里所盛载着的,是咖啡。根本不用去嗅,那样的味道自是会诱惹我的味觉神经。她将那只精制的杯子搁在桌上,说:“我知道姐姐很喜欢喝咖啡。你看,我刚才特意去人间帮你买了一杯回来。还挺热的呢。”
我瞅了她一眼,再瞅了咖啡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真是有心啊,这时候还真想得起来去给我买咖啡?”
骆红耸了耸肩,坐了下来,望了外面守门的两个鬼差一眼,说:“姐姐,您都在这阴司里三百年了,还有什么生死是看不消淡的?你这眼皮子底下成天那么些投生路上的人魂呢,怎么今天还会这样?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瓜葛?我见你刚才在上面抱着他的尸体哭得还真是痛不欲生呢。姐姐,阎帝让我带的那句话,到底是为什么?话,我是带到了,可是我到现在也没有能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轻轻地哼了一声,斜坐下来,端起那杯咖啡,凝视着,说,“我又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姐姐也不知道?可你刚才一听到阎帝的这句话,可是立马地变了脸色啊。这不,还跟我回来了呢。怎么会不知道?”
我没有再回答,沉默地喝起咖啡。岂料,这杯咖啡竟不知她是从哪儿买回来的,苦得难以入喉。我抿着嘴,紧皱着眉头,硬是咽了下去。这滋味,如同天意,如同命运。
骆红见我表情有异,问:“怎么了,姐?这咖啡不好喝?”
我摇头。“很好。这样的滋味,既应时又应景!很好。”说得我的心里酸酸的。
“那是什么滋味?”骆红好奇地从我的手中将咖啡抢了过来,尝了一口,然后哇地一口几乎全吐出来。“这是什么咖啡啊,怎么这么苦?我以前就算是喝单品的黑咖啡也没这么苦过。这简直比中药还难喝!”
“你在哪儿买的?”
“心意咖啡屋。”
我的心里一蹬。心意?天意难违。心意呢?难道心意就是这般的苦?我的脑袋里现出了一个疑问,关于那个心意咖啡屋。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者不是人)会开了这么一间心意的咖啡屋,还卖着这么苦的咖啡。
骆红搁下了杯子,抹着嘴,然后看我,说:“姐姐,你的手是洗了,可是你这身衣服是不是也换一下?”
我回过神来低眉打量着自己的衣服。被鲜血染浸大半的裙摆,在眼里,是那么的刺眼,是那么的揪心。在这样鲜红的血色里,我仿佛又看见他那不甘心的双眼和抽搐着挣扎的神经。我双手插进黑发里,垂着头,忍着心里的一切情绪,平淡地说:“我要见阎帝。”
骆红很惊怔。“什么?你要见阎帝?做什么?”
我深呼吸着,依旧平淡地说:“你别问了,与你无关。”
骆红陡然地站起来,踱步到门口,又回来。“不行。阎帝有令,要你禁足两天。两天之内,除了你不能出醧忘台之外,亦不准见任何人!你现在说要见阎帝?这怎么可能呢?我看,阎帝是不会见你的。不过他说过,他要说的也就是那四个字:天意难违。就是这样。”
天意难违!又是这四个字:天意难违!我终于按捺不住心头上的怒火与痛恨,愤然地将那杯咖啡挥甩到桌下,精制的陶杯与那苦得要命的咖啡一起,没入这阴司的泥土之中。“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字眼!什么天意!我再也不想被这所谓的天意所摆布了。天意?究竟是谁的天意?我不管!我只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不管是现在在阴司,还是将来有机会投生到人间,我只想要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什么天意?见鬼去吧!它凭什么操纵一切!”
骆红有些失色。也许是震惊于我对天意的抵抗,也许是惊惧于我这魔鬼一般的变化。“姐姐,事已至此了,你就看开点儿吧。”
“看开?我看得太开了!三百年了,我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就因为我看得太开了,所以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qisuu。】
“什么道理?”
“不管是什么生灵,也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在这地下,都应当由自己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为什么非得要坐以待毙的听任那所谓的天意的安排和摆布?天意又到底是什么?我们也要革命!革天意的命!”
“革命!”骆红忽然笑了出来。“姐姐,我看你是伤心过度了。居然都说到革命了。再说了,阎帝的话在这儿呢,你难道还当真的不从不成?你想革天意的命?怎么革?如果能革,你刚才就不会眼睁睁地抱着那个男人看着他死在你的怀里了!”
她的这一番话,直接命中我的要害。我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地跌坐下来。
骆红绕到我的身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姐姐,你就好好地在这儿待两天吧。阎帝说了,等这两天一过,他会安排你跟那个男人见一面的,到时候,有什么纠结,有什么因果,你们慢慢理清楚不就好了?”
我缓缓转过头看她,问:“他现在在哪儿?”
“我怎么会知道?我不过是你暂时留用的一个小差使,这些机要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终于渐渐地又平定下情绪来。闭着眼睛,深呼吸着,想着骆红说的,两天一过,阎帝会让我与他见一面。可是,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呢?他是不是已经记起了生生世世的种种?那么,他岂不是已经在恨我?如若没有,反而只是茫然不知因果,那我见他又有何用?
算了吧。事已至此,见与不见,早已不在我的心意。
第十七章
被幽禁的日子,可真的很难熬。尽管还有这么一个体己的却时而会撒些泼的妹妹来看我来陪我。每次来,她总是会好奇地问我关于我的生前的种种,更会问及我与我怀抱里死去的男子的恩怨与纠葛。但是,每次地,我都不愿回答,更不愿诠释。
自己的命运,又何足道与人听?更何足演讲一般地去说给这个未经世事的学生听呢?说了,她也只会半窍不开半懂不懂的。说了又何用?何况,我真的心疲力竭了。我不愿意再去回想三百年前,也不愿意再联想这三百年后。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只想怔怔地,愕愕地,呆坐着,静静地听着那黄泉路的尽头传来的梆子声,计算着时间,等候着这幽禁期的结束。
至于,我到底在等它结束了是想要做些什么,我自己也是不太清楚的。
只是在等着。
到了被幽禁的第二天,怔愕愕的我慢慢的恢复着平日里的理智与平静。却才忽然的,想起来文澜眼下正面临的处境。我张望了一番屋子外面的鬼差们,蹙起了眉头。该有些头绪了,可上面那玻璃屋里的鬼差到现在也没下来给个消息,看来事态还是停滞不前。可也该有谁出面来打个帮手了。可是,我现在自身都没得自由,又如何能去帮文澜呢?还有,我老早就想过要给韩应仁那个富二代的前妻一点教训一点苦头的。可是,怎么是好呢?
恰巧这时候骆红敲着门进来了。她的手中空无一物。既无酒,亦无咖啡。纯粹只是来看看我。
看到她,我的心里一亮。正好。“妹妹,姐姐有件事想烦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答不答应。”这声“妹妹”,说实话,喊出来还真不容易,便扭的很。不过,有求于人,这舌头总是难免会软些的。
然而,听我唤她做“妹妹”,骆红倒是喜上眉梢很是激动。她几乎是蹦的迅速蹿到我的跟前来,挽着我的一双手,问:“什么事啊,姐?您尽管说,什么烦不烦请不请的?跟妹妹还用这么客气吗?那岂不是太见外了。说吧,什么事?”
对着她那双期待的眼神,我淡淡地笑了笑,说:“其实,并不是我自己的事。刚才我还在想该不该请你帮忙呢。不过,出于我的立场,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也帮她这个忙的。”
“帮她?哪个她?”
“是我的前任。”这时候的我,忽然好想学人世间的那些多愁女子一样去抽一枝烟呢。“我应该跟你提起过的。自从我接任这里,她便上到人间去重新为人了。这时候的她,正好是第三世。可是,近两天来,她一直受人所害。所以,我想出手帮她一把。”
骆红挑着眉,看着我,问:“就是那个送你那句诗的女人?那个才女?”
我点头。
“既然是姐姐的前任,又是姐姐这么仰慕又关注的人,那也算是跟我有缘的了。妹妹我当然义不容辞啦。不过,她到底是出什么事啦?到底是谁这么没心没德的害她?我看这个人将来要是下来了,下场肯定是会被打进地狱的。竟然敢跟咱阴司里上去的人过不去!”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投生或是入狱,只她一张嘴说了就算似的。
我翻着白眼,失笑起来。“人世间里的人,哪个不是从阴司里投生上去的?”
骆红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个才女可是姐姐的前任呢!当年好歹也在阴司要塞担当要职的呢!”
要塞?要职?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怎么?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我挥挥手。“没有。你说的对。所以,我才一心想要帮她脱困,顺便也教训教训那个敢跟我们醧忘台的前任负责人过不去的家伙。”
“对!一定得让他尝尝苦头!”骆红几乎要捋起袖子。那副模样,还真有点儿像上面的那些小太妹。“不过,姐姐,你那前任现在在哪儿?害她的又是谁?你想让我怎么帮她?”
“说起来,即使不认识,你其实也应该知道她的。至少她的小说你可能是看过的。”
骆红更惊讶了。“她是个作家?怎么投生轮回了还是这么有才吗?不会变?那她叫什么?”
“文澜。”
“文澜?!”瞧骆红震惊的那个样子,显然是知道的。“天哪。是文澜?八零后的美女作家哎。我最崇拜她的了。她的小说,专栏,我都看过。特欣赏她。还听说她要跨界去当主持呢!”
我一抬眉瞅着她。“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她忽然又有点腼腆地笑了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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