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并能得到以您的大名来光耀我的作品的荣幸。万一您不见弃,肯以您的最微薄的捐献赐给于我,我将立即着手写一个韵文剧本,以便向您表达的感激心情。这个剧本,我将努力尽可能地写得十全十美,并将在编入历史剧的上演以前,呈送给您。
以最尊敬的敬意谨上,巴布尔若先生和夫人。尚弗洛,文学家。又及:哪怕只是四十个苏。
我不能亲来领教,派小女代表,务请原谅,这是因为,唉!一些烦人的服装问题不允许我出门??马吕斯最后展读第四封。这里写给“圣雅克?德。奥?巴教堂的行善的先生”的。它里面有这几行字:善人:假使您不见弃,肯陪我的女儿,您将看到一种穷困的灾难,我也可以把我的证件送给您看。
您的慷慨的心魂在这几行字的面前,一定能被一种敏锐的行善之心所打动,因为真正的哲学家总能随时感到强烈的激动。
想必您这个心肠慈悲的人,也同意我们应当忍受最严酷的缺乏,并且,为了得到救济,要获得当局的证实,是相当痛苦的,仿佛我们在等候别人解除穷困的时候,我们便没有叫苦和饿死的理由似的。
对于一部分人,命运是残酷的,而对于另一部分人,又过于慷慨或过于爱护。我静候您的降临或您的捐献,假如承您不弃,我恳求您同意接受我的最尊敬的感情,我有荣幸做您的确实崇高的人,您的极卑贱和极恭顺的仆人。白?法邦杜,戏剧艺术家马吕斯读完四封信以后,并不觉得有多大的收获。首先,四个写信人全没有留下地址。其次,四封信看去好象出自四个不同的人,堂?阿尔瓦内茨、妇人巴利查儿、诗人尚弗洛和戏剧艺术家法邦杜,但是有一点很费解:四封信的字迹是完全一样的。
如果不认为它们来自同一个人,又如何解释呢?此外,还一点也足以证明这种推测是正确的:四封信的信纸,粗糙,发黄,一模一样的,烟味也一样的,并且,虽然写信人有意想使笔调不相同,可是同样的错别字泰然自若地一再出现在四封信里,文学家尚弗洛不比西班牙队长显得高明些。
挖空心思去破这哑迷,未免大不值得。如果这不是别人丢失的东西,便象是故意用它来耍弄人似的。马吕斯正在苦闷中,没有心情来和偶然的恶作剧较劲,也不打算投入这场仿佛是由街上的石块出面邀请他参加的游戏。他感到那四封信在同他开玩笑,要他去促迷藏。
况且,他也无法确定这几封信是属于他在大路上遇见的那两个年轻姑娘的。总之,这显然是一些毫无价值的废纸。
马吕斯把它们重新插入信封,一并丢在一个角落里,睡觉去了。早上七点左右,他刚起床,吃过早点,正准备开始工作,忽然听到有人轻叩他的房门。因为他屋里一无所有,所以他从不取下他的钥匙,除非他有紧急工作要做,才锁房门。那种情况也是很少的。并且,他即使不在屋里,也把钥匙插在锁上。“您会掉东西的。”布贡妈常说。“有什么可掉的?”马吕斯回答,可是事实证明,一天他真掉过一双破靴,布贡妈大为得意。
门上又叩了一下,和第一下同样轻。
“请进。”马吕斯说。门开了。
“您要什么,布贡妈?”马吕斯又说,眼睛没有离开他桌上的书籍和抄本。
一个人的声音,不是布贡妈的,回答说:“对不起,先生??”那是一种沙哑粗糙的声音,一种被酒精的劣酒弄沙了的男人的声音。马吕斯连忙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年轻姑娘。
四凄苦的玫瑰
一个很年轻的姑娘站在半开着的门口。那间破屋的天窗正对着房门幽暗的光从上面照进来,照着姑娘的脸。那是个苍白、干瘦、枯倭的姑娘,她只穿了一件衬衫和一条裙子,裸露的身子冻得直抖。一根绳子当腰带,另一根绳子当帽子,两个尖肩头从衬衫里冒出来,淋巴液色的肤色,满是污垢的锁骨,冻红的手,嘴半张着,嘴角下垂,缺了几个牙,眼神暗淡,大胆而卑贱,身体象个未成熟的姑娘,眼神却象个堕落的老妇,五十岁和十五岁混杂一起,是一个那种无一不脆弱而又令人恐惧,令人见了伤心甚至更寒心的人。
马吕斯站了起来,望着这个和梦中所见的那种黑影相近的人心里打颤。尤其叫人心痛的是,这姑娘并非生来就是应当变丑的,在她的童年期,甚至还是生得漂亮的。青春的风华也仍在与堕落与贫穷所带来的老丑作斗争。美之余韵在这张十六岁的脸上还存有奄奄一息,正如深冬拂晓消失在乌云后面的惨淡朝辉。在马吕斯看来这张脸并非完全陌生的,他觉得还能回忆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您要什么,姑娘?”他问。姑娘以她那酗酒的囚犯的声音回答着:“这儿有一封给您的信,马吕斯先生。”
毫无疑问,她称他马吕斯,她要我的一定是他了,可这姑娘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未经邀请,她便走进来了。她坚定地走了进来,用一种使人心里难受的沉着态度望着整个屋子和那张乱七八糟的床。她光着脚,裙子上有不少大破洞,露出她的长腿和瘦膝盖。她正冻得发抖。
她手里真拿着一封信,交给了马吕斯。
马吕斯拆信时,注意到信封口上那条又宽又厚的浆糊还是潮湿的,可见不会来自很远的地方。他读道:我可爱的邻居,青年人:我已知道您对我的好处,您在六个月前帮我付了一个季度的租金。我为您祷告,青年人,我的大女儿将告诉您:“两天了,我们没有一块面包,四个大人,内人害着玻”假如我在思想上一点也不悲观,我认为应当希望您的慷慨的心能为这个报告实行人道救助,并将我的愿望强加于您,惠我以轻薄的好事。
我满怀对于人中善士应有的突出的敬意。容德雷特。又及:小女静候您的吩咐,亲爱的马吕斯先生。
马吕斯看了这封信,就象在黑洞里见到了烛光,从昨晚起一直迷惑不解的迹,顿时全明白了。
这封信和另外那四封,来自同一地方。同样的字迹,同样的笔调,同样的破字,同样的信纸,同样的烟草味儿。
一共五封信,五种说法,五个人名,五种签字,而只是一个写信人。西班牙队长堂?阿尔内茨、不幸的巴利查儿妈妈、诗人尚弗洛、老戏剧演员法邦杜,这四个人全叫做容德雷特,假如这容德雷特本人确实是容德雷特的话。
马吕斯在这栋破房子里住了已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我们说过,他只有很少的机会能见到,或者说略微见到,他那非常卑贱的邻居。他的精神另有所注,而精神所注之处也正是目光所注之处,他在过道里或楼梯上靠近容德雷特家人对面经过应不止一次,但对他来说,那只是些人影而已,在这方面他是那么不经心,所以昨晚在大路上遇见那两个容德雷特姑娘,竞没有认出她们——显然是她们两个。刚才这一个走进了她的房间,他也只是感到又讨厌又可怜,同时恍馏觉得自己曾与她似曾相似。
现在他一切都看清楚了,他意识到这位邻居容德雷特处境糟糕,依靠骗取那些行善人的施舍来维生。他搜罗一些人名地址,选出一些他以为有钱而且愿施小恩小惠的人,伪造一些假名写信给他们,让他的两个女儿冒着危险去送信。没想到这个当父亲的竟用了不惜牺牲女儿的手段,他是在与命运进行一场以两个女儿为赌注的赌博。从昨晚她们的那种逃跑的行为,呼吸急迫的情态,慌乱的样子,以及从她们嘴里听到的粗话来看,马吕斯认识到这两个不幸的女儿还在于着一种极可能人所不知的暧昧事,而从这开始产生出来的后果是人类社会的现实,两个既不是孩子,也不是姑娘,也不是妇人的悲惨动物,两个由苦难贫困中产生出来的纯洁而天真的怪物。
无所谓名字,无所谓年龄,无所谓性别,一些令人痛心的生命,已不再能区别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走出童年,就失去人间一切,不再有自由,不再有贞洁,不再有责任。昨日才绽开今日便凋零的灵魂,如同那些飘落在街心的花瓣,溅满了泥污,只等一个车轮来碾碎。
可是,正当马吕斯以惊异苦痛的目光看着她时,那姑娘却象个鬼影,不顾自己衣不遮体,在他的破房里放肆地来回走动。有时,她那件敞开的、稀烂的衬衫几乎落到了腰间。她挪动椅子,她弄乱那些放在抽斗柜上的洗漱用具,她摸摸马吕斯的衣服,她翻看每个角落里的零星物件。
“嘿!”她说,“您有一面镜子。”
她还无所顾忌地低声哼着闹剧里一些曲调的片断,一些疯疯癫癫的叠句,用她那沙嗓子哼得令人难受得要死。从这种旁若无人的行为里冒出一种莫名的让人感到拘束、担忧、丢人的味道。无耻也正是可耻。
望着她在这屋里乱翻乱动——应该说乱飞乱扑,象个受阳光惊扰或是断了一只翅膀的小鸟,确是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悲哀的了。你会感到在另外一种受培育的情况下或另一种环境里,少女这种天真活泼的动作也许还能给人以温驯可爱的印象。在动物中,一个天生要成为白鸽的生物是绝不会变成猛禽的。这种事只会发生在人类中。
马吕斯心里暗想着,让她动吧。她走到桌边,说:“啊!书!”一点微光透过她那双暗淡的眼睛,接着,她又说——她的调子显出那种能在某方面表现一下自己某一优点的幸福,这是任何人都不会感觉到的。
“我能念书,我。”她兴致勃勃地拿起那本摊开在桌上的书,并且念得非常流利:“??博丹将军接到命令,率领他那一旅的五连人马去攻占滑铁卢平原中央的乌古蒙古堡??”她停下来说:“啊!滑铁卢!我知道这指什么。这是从前打仗的地方。我父亲到过那里。我父亲在军队里服役过。我们一家人是彻底的波拿巴派,知道吧!那是打英国佬,滑铁卢。”
她放下书,抓起一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