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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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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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吕斯正准备上楼梯,忽然看见容德雷特,身上裹着“慈善家”的外套,在大路的那一边,站在哥白兰便门街的那堵人迹罕至的墙根下,和一个形迹可疑,可以称为“便门贼”的人谈着话,这是一个面目可疑,语言含混不清,神情险恶的人,他们时常在大白天睡觉,因而使人猜想他们在黑夜中工作。那两人站在纷飞的大雪下面,挤作一团在谈话,一动也不动,城区的警察见了肯定会警惕的,但马吕斯对此却没有在意。
    但是,尽管他正想着那使他伤心的事,却不能不对自己说,那个和容德雷特谈话的便门贼颇象某个叫邦的,又叫春天,又叫比格纳那的人,因为从前有一次,古费拉克曾把这人指给他看过,说他在黑夜里经常出没在这一带,是相当危险的家伙。我们在前一卷里,已经提到过这个人的名字。这个又叫做春天又叫比格纳那的邦的,日后多次犯法,因而成了鼎鼎大名的恶棍。这时,他还只是个出了小名的坏蛋。到今天,他在盗窃犯杀人犯中已成了一个历史人物。他在前几年曾创立一个学派。在拉弗尔斯监狱的狮子沟里,每到傍晚天正要黑下来时,是人们三五成群低声谈话时的题材。这监狱有一条粪便沟,它穿过围墙通到外面,墙头上有供巡逻队巡逻的路,一八四三年发生了一次空前大的越狱案那三十名犯人便是从这条粪沟里逃出去的。也是这粪沟的石板上方,人们可以看见他的名字:邦的,那是他在某次企图越狱时斗胆刻在围墙上的。在一八三二年,警察已开始注意他,但是当时他还有正式开业。
    十一穷苦,请为痛苦效劳
    马吕斯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上了老屋的楼梯,他正要回到他的冷清清的屋子里去时,忽然看见容德雷特大姑娘从过道里跟在他后面走来。他见了那姑娘,不禁心中有些气,把他五法郎拿走的正是她,他向她讨还吧,已经太迟了,那辆出租马车早已不在原地,那辆轿车更是走得太远了,并且她也不一定肯还。至于跟她打听刚才来的那两个人的住址,也没有什么用处,首先她自己就不知道,因为签着法邦杜的名字的那封信上是写着给“圣雅克?德?奥?巴教堂的行善的先生”的。
    马吕斯走进他的屋子,随手把门关上。但是他受到了阻挡,门关不上,他回转身,看见有只手把住那半开着的门。
    “什么事?”他问,“是谁呀?”门口是那容德雷特姑娘。
    “是您?”马吕斯又说,声音几乎有些不客气的,“老是您!您要什么?”
    “她仿佛正在想什么,没有回答他。她已不象早晨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不进来,只站在过道中的黑影里,马吕斯能从半开着的门口望见她。
    “怎么了,您怎么不回答?”马吕斯说。“您来干什么?”
    她抬起那双阴郁的眼睛看着他,隐隐约约那里似乎也有一点神采,她对他说:“马吕斯先生,您看上去心情不高兴,有什么心事吗?”
    “我?”马吕斯说。
    “对,您。”
    “我没有什么心事。”
    “肯定有!”
    “没有。”
    “我说您肯定有!”
    “不要再找麻烦了!”马吕斯又要把门关上,她仍把住不让。
    “您听我说,”她说,“您没必要这样。您虽然没有钱,但是今天早上您做了一个大好人。现在您再做个好人吧。您已给了我吃的,现在把您的心事告诉我。您有烦心事,我看得出来。我不愿意您受苦。要怎样才能使您开心呢?我能出点力吗?让我来帮助您吧。我不想知道您的秘密,您也用不着告诉我,但我究竟是有用处的。我既然能帮助我父亲,我也一定能帮助您。如果你需要送什么信,跑什么腿,挨家挨户打听些什么的,打听谁的住址呀,寻找个什么人呀,我都干得了。对吗?您可以放心地把您的事告诉我,我可以去传话。有时要个人传话,只要把话告诉他便够了,事情也就办成了。让我来替您出点力吧。”
    马吕斯心里忽然想了想,人如果摔倒了他使得抓住点什么,这里他还能小视什么样的树枝吗?
    他向容德雷特姑娘走近一步。“你听我??”他对她说。她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眼里闪着欢乐之光。
    “呵对呀,您对我说话,称‘你,就行了,我喜欢您这样称呼我!”
    “她吧,”他又说,“刚才是你把那老先生和他女儿带到这儿来的?”
    “是的。”
    “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
    “你能替我找找吗?”容德雷特姑娘的眼睛曾从抑郁转为欢乐,这当儿又从欢乐转为阴沉。
    “您要的就是这个吗?”她问。
    “对的。”您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就是说,”她连忙改口道,“您不认识她,但是您想认识她。”她将“他们”改为“她”,这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耐人寻味的苦味。
    “你别管,你能办到吗?”
    “替您找到那美丽的小姐的住址吗?”在“那美丽的小姐”这几个字里又有一种使马吕斯颇不舒服的味道。他接着说:“反正都是一会事!那父亲的或那女儿的住址,他们的住扯。就得了!”她定晴看着他。
    “您能给我什么样的报酬?”
    “你想要什么,全都行。”
    “我想要什么,全都行?”
    “是的。”
    “我一定办到。”她低了低头,随后以急促的动作,突然一下把门带上了。马吕斯又孤孤单单一个人留在了屋里。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头和两时靠在床边,心中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只感到头昏脑胀。不能自持,这一天早起就不断发生事情,天使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这姑娘刚才跟他说的话,飘浮在茫茫苦海中的一线微光,一点希望,这一切都乱纷纷地在他头脑中打转。
    突然他一下子从梦幻中警觉过来。
    他听到容德雷特响亮生硬的声音在说着这样几句话,使他感到非常奇怪,和他大有关系:“告诉他,我肯定没有看错,我已认清了,就是他。”
    容德雷特说的谁?他认清准?白先生?“他的玉秀儿”的父亲吗?怎么!容德雷特早就认识他?马吕斯难道竟能这样突如其来地,出乎意料地了解他想知道的一切,使他不再感到自己的生命凄清黯淡吗?他难道终于能知道他爱的是谁?那姑娘是谁?她父亲是谁?把他们掩蔽起来的那厚厚的一层黑雾难道已到了散开的时候?幕罩即将撕裂?啊!上帝!
    他一下子就上了那抽斗柜的顶,不是爬而是跃上去的。他又守在隔墙上面那个小洞的旁边了。
    容德雷特那个洞窝里的情况重新展现在他眼前。
    十二白先生五法郎的用途
    那家里的样子一点没改变,只是那妇人和姑娘们已拿了包里的衣服,穿了袜子和毛线衫。两条新毛毯丢在两张床上。
    容德雷特显然是刚刚回来。他还有从户外回来时的喘气声。他的两个女儿在壁炉旁边的地上坐着,姐姐在给妹妹包伤口。他的女人气息淹淹地躺在靠近壁炉的那张破床上,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容德雷特在屋里大步地走过来又走过去,他的眼睛中闪着异乎寻常的光。
    那妇人,在她丈夫跟前好象有些害怕,呆住了似的,大着胆子对他说:“怎么,真的吗?你认清了吗?”
    “认清了!已经八年了,但是我还是认识他!啊!我还是认识他!我一 下便把他认出来了!怎么,你就没有认出来?”
    “没有。”
    “可是我早就对你说过了,要你注意,当然他那付身材,他那个相貌,没有怎么变老,有些人是不会老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的,是那说话的声音。他穿得比较好些就是了!啊!神秘的鬼老头,今天可落在我掌心里了,哈!”
    他停下来,对他两个女儿说:
    “不要待在这儿,你们两个小东西!真奇怪,你竟没有看出来。”她们服从地站起来了。
    那母亲有些胆怯他说:
    “她手有伤也要出去?”
    “冷空气对她有好处的,”容德雷特说,“去吧。”这显然是个那种极度专制,不让别人发表不同意见的人。两个姑娘出去了。
    她们刚要走出房门去,父亲拉住大姑娘的手,用一种特殊的口气说:“五点正,你们得回到这几来。两个人都回来。我有事要你们办。”马吕斯加倍集中了注意力。容德雷特独自和他女人留在屋里,又开始在屋子里踱起来,他一声不响地转了两三个圈子。接着又花了几分钟把身上穿的那件女式衬衫的下摆塞进裤腰中。突然他转向他女人,叉起两条胳膊,大声说:“您想再知道一件事吗?那小姐??”“怎么?”那女人接着说,“那小姐?”马吕斯心中想,他们要谈的一定是她了。他心急火燎侧耳细听。他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两只耳朵上。但是容德雷特弯下腰,放低了声音和他女人谈话。过后他才站起来,大声结束说:“就是她!”
    “那东西?”女人说。
    “那东西!”丈夫说。任何语言都不能表达那母亲所问的“那东西?”这句话里的意思,那是夹杂在一种刁狠恶毒的音调中的惊讶、狂怒、仇恨、愤慨。经她丈夫在耳边说了几个字,大约是个什么人的名字,这臃肿疲累的女人,使立刻醒觉过来,从丑陋可憎变得狰狞可怕了。
    “决不可能!”她吼着,“当我想到我的女儿仍赤着脚,而且还穿不起一件裙袍时,怎么!她又是缎斗篷,又是丝绒帽,还有缎子靴,这一切!身上就已值两百多法郎的家当!简直象个贵妇!不会的,你搞错了!再说,那一个长得丑,这一个生得漂亮!她的确很美!这不可能是她!”
    “我敢肯定是她,你等着瞧吧。”听见这不容否定的话,容德雷特婆娘抬起一张半红半白的大脸,用一种奇丑的神情,盯着天花板。马吕斯这时感到她的样子比容德雷特更可怕。那是一头纠纠吓人的母猪。
    “不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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