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更可怕。那是一头纠纠吓人的母猪。
“不象话!”她又说,“这个用怜悯神情望着那两个女儿的讨人厌烦的漂亮小姐,居然会是那个小讨饭的!呵!我恨不能提起木鞋,几脚踢出她的肠子。”
她从床上跃起披头散发,煽起两个鼻孔,张着嘴,抓紧拳头,身体向后挺着,没站一会儿,又倒在破床上。她男人只顾来回急走,毫不理睬他老婆。一会儿的沉默无语后,他又走到女人眼前停住,象开始那样,叉起两条胳膊。
“还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她问。他用干脆阴沉的声音说:“我发财了。”
女人痴望着他,那神情仿佛是在想:“同我讲话的这个男人难道疯了?”他又说:“妈的!很长时间来,我总在这个‘不受冻就得挨饿不挨饿就得受冻,的教区里当一个教民!我可受够这穷罪了!我受罪,旁人也受罪!我不想再开玩笑,我已经不觉得那有啥好玩的,好话听够了,上帝啊!不要再捉弄人了吧,永恒的天父!我要吃个够,喝个够!胀饱,睡足,百事不做!也该轮到我享清福了!我在进棺材前一定要过得大致象个百万富翁!”
他在那破屋里走了一圈,又补上一句:
“跟别人一样。”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妇人问。摇头晃脑,眯一只眼睛,提高嗓子,活脱脱一个在十字路口准备开始表演的卖艺人:“什么意思?听我说!”
“小声点!”雷德雷特大娘轻轻他说,“不要说这么大声,假如这些事让别人听见。”
“不要紧!谁听?隔壁那个人?我刚才看见他出去了。再说他能听到吗,这大笨蛋?没问题,我看见他出去的。”
可是,出于一种本能,容德雷特放低了声音,却也没有低到使马吕斯听不到的程度。马吕斯完全听清了这次对话的一个有利条件,街上的积雪减弱了过往车辆震动的声音。
马吕斯听到的是:
“仔细听我说,他已被抓住了,那财神!等于被抓住了。已经不成问题。一切全安排好了。我约了好几个人。他今晚六点钟就会来,送他那六十法郎来,坏人!你看到我是如何为你们操心的吧,我的六十法郎,我的房东,我的二月四号!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季度的期限!真可笑!他六点钟要来!正是邻居去吃饭的时候。毕尔贡妈妈也到城里去洗碗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隔壁的邻居在十一点以前是从不回来的。两个小家伙可以望风。你也可能帮一下我们。他会屈服的。”
“万一他不屈服呢?”那妇人问。容德雷特做了个阴暗的手势,说道:“我们就砍他的头。”接着,他一阵狂笑。
这是马吕斯第一次看见他笑,笑声冷漠而平静,教人听了毛发直竖。容德雷特打开壁炉旁壁柜,拿出一顶鸭舌帽,用自己的袖口擦了几下,把它戴在头上。
“现在,”他说,我要出去一下,还要去看几个人,几个好手,你可以放心一切都会很顺利。我尽量提前回来,这是一笔好生意。你看好家。接着,他把两个拳头插进裤袋里,想了一会儿,又大声说:“你知道,幸亏他没有认出我来,假如他也认出我,就不会再来了。他一直躲着我们的!是我这胡子救我了!我这浪漫派的络腮胡子!我这美丽的浪漫派的小络腮胡子!”
他又笑了出来。
“鬼天气!”他说。他裹紧大衣。
“这腰身太宽了,不过不要紧,”他又补上一句,“幸亏他把它留下给我穿,老杂种!要是没有它,我就出不了门,这把戏也就玩不转了!可见事物是怎样相关连的!”
他把鸭舌帽拉到眼皮上,出去了。
他还没有走出几步,又返回来,他那凶险狡诈的侧影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我忘了,”他说,“你得准备一炉煤火。”同时他把“慈善家”留给他的那枚五法郎的钱扔在女人的围裙里。“一炉煤火?”那女人问。“是的。”
“要几斗煤?”“两斗足足的。”“这就要花三十个苏。剩余的钱,我拿去买东西吃顿晚饭。”“见鬼,那不成。”“为什么?”“不要花光这块钱。”
“为什么?”“因为我这边也有些东西要买。”“什么东西?”“有些东西。”
“你爱花多少钱?”“附近有五金店吗?”“穆夫达街上有。”“啊,对,在一条街的拐角处,我想起那铺子了。”“您总该告诉我你得花多少钱去买那些东西吧?”“五十个苏到三法郎。”“剩下的用来吃饭已经不多了。”
“今天还谈不上吃。有更重要的事要干哩。”“也够了,我的宝贝。”他女人说完后,容德雷特又带上了门,这一次,马吕斯听到他的脚步在过道里越走越远,很快便下了楼梯。这时圣美达教堂的钟正敲一点。
十三独处远方,不想念诵
“我们的天父”尽管马吕斯是那样心神荡漾,但是,我们已经说过,他具有坚定刚强的性格。独立思考的习惯,在他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发展的同时,他能抑制住自己汹涌而来的激情,但是一点没有影响他见义勇为的气质。他兼有婆罗门教徒的慈悲和法官一样的严厉,他不忍伤害一只癫蛤膜,但能踏死一条毒蛇。而他现在所注视的正是一个毒蛇洞,摆在他眼前的是个魔窟。
“必须踏住这帮无赖。”他心里想。他希望搞清楚的种种哑谜一个也没有揭开,正相反,也许每个都变得愈来愈神秘了。关于卢森堡公园里那个美丽的女孩和他私自称为白先生那个男人,除了知道容德雷特认识他们外,其他方面的情况他仍是对其一无所知。通过他听到的那些闪烁其辞的话,有一点他却逐渐明白了,那就是一场凶险的阴谋暗害正在准备之中,他们两个都面临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她也许还能幸免,她父亲却一定要遭毒手,马吕斯想他必须搭救他们,必须打碎容德雷特的恶毒阴谋,扫掉那蜘蛛的网。
他望了容德雷特大娘好一阵。她从屋角里拖出一个旧铁皮炉子,又去翻动一堆废烂铁。
马吕斯轻巧地跳下抽斗柜,他非常小心,不弄出一点声音。
他对策划中的阴谋感到很恐怖,对容德雷特两口子心里很憎恨,他想到自己也许能有办法为他心爱的人帮上忙,心中不禁感到一些快慰。
但是应当怎么帮助他们呢?通知那两个要遭暗算的人吗?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呢?他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她在他眼前重现了片刻,随即又隐没在巴黎的汪洋大海中了。傍晚六点钟,在门口守候白先生,等他一到便把阴谋告诉他吗?但是容德雷特和他的那伙人会看出他的窥探意图,那地方偏僻,力量相差又大,他们有方法或把他扣住,或把他带到别处去,这样他要救的人也就完了。现在钟刚敲过一点,谋害行动要到六点才开始,马吕斯眼前还有五个钟点。
只有一个办法。
他穿那身勉强见得人的衣服,在颈子上结一方围巾,拿起帽子,好象赤着脚在青苔上走路那样俏无声息地出去了。
而容德雷特大娘仍在废铁堆里乱翻乱找。
出了大门,他便向小银行家街走去。这条街的中间一段,有一道很矮的墙,人们可以由此一步跨过墙去,墙后是一片荒地,马吕斯边走边想,从这地方慢慢经过,脚步声消失在积雪里。他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悄声说话。他转过头去望,街上一片荒凉,不见人影,又是在大白天,他却明明听见有人在谈话。
他把头伸到身边的墙头上去望了望。那里果然有两个人,背靠着墙,坐在雪里低声说话。那两个人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长一脸络腮胡子,穿件布衣服,一个蓄一头长发,衣服破烂。长络腮胡子的那个人戴一顶希腊式的圆统帽,另一个光着,雪花落在他的头发里。
马吕斯把脑袋伸在他们的头上面,可以听到他们所说的话。留长发的那个用时弯推着另一个说:“有猫老板在,不会出问题的。”
“你以为?”那胡子说。接着留长发的那个又说:“每人一张五百大头的票子,就算倒尽了霉吧,五年,六年,十年也就到了顶了。”
另一个伸手到希腊帽子下面去搔头发,犹豫不决地回答:“是呀,这东西是真家伙。谁也不能说不想。”留长发的那个又说道:“我敢说这次买卖不会出漏子,”“那个老什么头的栏杆车还会套上牲口呢。”接下去他们谈的是头一天晚上在逸乐戏院看的一出音乐戏剧。马吕斯继续朝前走去。这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背后,蹲在雪地里,说了那些不明不白的话,这也许和容德雷特的阴谋诡计不是没有关系的。“问题”便在这里了。马吕斯想着。
他向圣马尔索郊区走去,向最先遇到的一家铺子打听哪里有警察的哨所。
人家告诉他蓬图瓦兹街十四号。马吕斯向那里走去。
在走过一家面包店时,他用两个苏买了个面包,吃过后,心中觉得这面包撑不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一面走,一面说感谢上帝。他心里想,他早上如果没有把那五法郎送给容德雷特姑娘,他早已去跟踪白先生的那辆马车了,因而这阴谋他什么也不会知道,也就没有什么能制止容德雷特两口子的暗杀阴谋,白先生完了,他的女儿也一定跟着他一块完了。
十四警官给了律师两拳
到达蓬图瓦兹德十四号,他走上楼,请求见哨所所长。
“所长先生不在,”一个不相关的勤务说,“但是有一个替代他的侦探。您要和他谈谈吗?事情急吗?”
“急。”马吕斯说。勤务把他引进所长办公室。一个身体高大的人站在一道栅栏后面,紧靠着一个火炉,两手提起一件宽大的、有三层披肩的加立克大衣的下摆。那人天生一张方脸,嘴唇薄而有力,两丛厚厚的灰色鬓毛,形象非常粗野,目光能将你的衣服口袋翻转。我们不妨说那种目光无穿透力却会搜索。
这人样子的凶恶可怖,比起容德雷特来也相差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