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米掏出一颗果实,盯着它凝思片刻,掉头折返……暗地跟着她的两个狩猎者感动得几乎相拥而泣,他们的食物迷途知返了。
荒凉的世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月缓缓移动,温度在不知不觉间下降,脚底刺满无数尖石木屑,从最开始的疼痛慢慢变得麻木,陶米抿着发白的唇,寒冷中一点小东西落到她的鼻尖,她抬手抹去,体热把那点小东西融化成水点,是雪花。
“……”
陶米疲累地将身上的重量全都压在长矛之上,她在极恶劣的环境中前行,疼痛、肚子饿、疲惫种种感觉剧烈而真实,她终于停顿下来,伸起两根指头搭在脉搏上,心跳虽然微弱了点,但也是一下一下有序地跳动,她还没死。
不是鬼魂,这里也不是地狱。
只是不知道莫名其妙被弄去什么地方。
趁还有一口热气,本着仍然生存就该挣扎到最后一刻的信念,陶米提气往前跑,她必须在体力耗尽前离开这片荒芜──然后报案。
随着她的步伐越来越快,降下的雪花越发厚重,天空云层加速流动,陶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如其来的跑动不止惊愕了两名狩猎者,就连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味也因为跑动而引来了此遍土地的住客。
两名狩猎者头痛了,虽然越来越接近夜逆没错,但也陷入了捕捉困难。
越界狩猎,被敌人抓到要当俘掳,惊动夜逆的主人也要受罚,两边不讨好。
于是他们决定掏出大网速战速决。
到了这一刻,陶米确定她真的被跟上。
最初她还怀疑自己想多了,然而带着恶意的长矛、非要她转换路线果实,还有如今重重叠叠的脚步声,不可能再是幻觉,以声音分辨,估计数以十计正追着她,甚至是一群,陶米放慢步伐,深呼吸一口气,四周急促的气流逐渐回复平静,她闭一闭眼,豁出去了,转身。
在睁开眼一刹那,她看见了完全不敢想像的景象。
果然是一群。
脚底受伤,地上印出一个又一个属于她的血印,鲜血的气味把埋伏四周的豹子全都招惹出来,它们在宽大的土地散开,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墻,黑暗当中一双双眼睛发着光,一二三四五六七……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它们戾气十足,体型巨大,有力的爪子在沙土上扒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这位不速之客。
天上降着雪花,相距只有几十米,陶米知道不可以跑,她的速度比不上它们,一旦走动绝对会被群起扑杀,即使倒下装死,也大有可能彻去它们仅存的畏惧心,直接叼回窝窝里。
陶米的心冷到冰点,虽然做了随时死亡的准备,但做梦也没想过她的死亡如此壮烈,要被撕成小块进入不同的肚子太可怕了!她紧握拳头,当中为首的对视十几秒后不友善地朝她先走来,后腿越来越急。
眼见就要朝自己扑过来,陶米下意识地抱头往后退,千钧一发间天空掉下一个巨网,将她紧紧包裹,豹的爪子在她裙摆划了一道破口,发出撕裂的声音,一切来得太快,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伏了在另一头长满黑色毛发的生物上,他们带着陶米离开这遍荒凉,尾随的大群豹子没有放过他们,一时间尘土飞扬,巨网中的陶米闭上眼抱紧自己,她已经凌乱得无法做任何决定,连尖叫也没有,任由他们在这场追逐中把她带离荒芜,过了不知多久,豹的黑影渐渐变得细小,再也看不见。
夜空的月亮依旧,看起来甚至比之前的更圆大,经过那么漫长的时间还没有天亮,她被他们驮在背后带到城门外。
心脏隐隐觉得绞痛,陶米感受到头晕和呼吸困难,她轻声开口:“很感谢你们救了我,放下我可以吗?我能自己走……”
其中一位打破沉默:“不行,我们要把你带回去向首领覆命。”
有别于从前曾听过的任何一把嗓音,沙哑奇怪得难以形容,网中的陶米扭动着,她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进入国土后便是夜逆。”
“哪个国家?”
“我们的国家。”
“……”
陶米说:“你们的首领是谁?我认识吗?”
“你不用认识。”
“为什么?”
城门打开,透出微光,他们走过大石桥,陶米看见桥下流水淙淙,两人在桥的尽头放下她,陶米这才听见他说:“身为食物不用了解那么多。”
“……”
桥边点燃着火炉,红红的光影忽闪忽闪,气温没那么冷了,陶米从网中钻出来,她低头瞧瞧自己肮脏的脚和破烂的裙子,真的很狼狈,不幸中的大幸是没被豹子吃掉,生平第一次看见野兽便那么可怕,她拍拍胸口,转眼望向驮着她走了很远路的两个人──不,应该说是两头狼,深色毛发,蕴藏着微光的眼睛,白森森的獠牙正对着她。
首次见面,礼貌来说是要打个招呼,陶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叫自己要镇定,医生说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同一个空间可以存在着很多离奇的人……甚至不是人,眼前的境况正是医生所说,好死不死真给她遇到了,从外形模样分辨,他们是狼族。
……不过是狼族而已,淡定。
发抖的指头紧紧抓住剧痛的胸口,痛感越来越没法自控,眼前的景物一片朦胧,陶米终于失去知觉。
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她决定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迷迷糊糊间陶米醒过来几次,身边围满对她评头品足的身影,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有的说:“气味和主人有几分相似。”
也有的说:“主人很香的,一点也不像。”他盯着陶米的脸孔,张大掌心在她脸上比划着五官的尺寸大小,一副专业的语气:“这模样像是完全进化了的雌性。”
不同意见的反驳了,“还没月圆啊,除了主人普天之下哪有完全进化的物种?”
夜逆仍然未踏入月圆时分。
“她属于哪一种族?真身是什么?”
“没有特征,分辨不来。”
“……会不会太臭气味被掩盖了?”
经过一场追逐,陶米身上染满草木泥土,皮肤乌漆抹黑,非常肮脏,于是她被送到一个泛着波光的水池,陶米从昏沉中苏醒,正想看看自己身处的地方,背后的爪子拍了她一掌,“咚”的一声,她直接掉进水中,夜空下着雪,水温很冷,冻得直哆嗦,她在彻骨的冰水中努力挣扎,几双手俐落地扒去她破烂的睡裙,她们拿刷子粗暴地刷遍她的每一寸肌肤,一个姑娘家被这么对待,陶米立刻就炸红了脸,尴尬地潜进水底。
可是水中不能呼吸,折腾了一下,又很锉地浮了上来。
陶米红着脸打量替她穿回衣服的侍者,比起带她来的两头狼,她们性格温驯很多,身上一条粗布裙,腰间系着精致的编织绳,骤眼看像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身材却比人类娇小,身上带着动物的特征,毛茸茸的耳朵,有些背后还带着尾巴,似是……半人类。
陶米瞧不出她们是什么物种,她们为陶米穿上一套白色的上衣短裤,质料有如兽皮,非常温暖,明显用心挑选过。
洗澡后她被带到一间小室,是山洞,墙壁上的石头看来曾打磨过,一盏油灯凑近她,往她的脸仔细照看,陶米警惕地抱膝退到角落,她被七八个生物围观着,他们高矮不一,相貌各异,黑发黑眼,有如年轻的男性,然而却残留着耳朵尾巴,能够轻易地从特征分别出他们属于同一种族,全都是进化成半人类的狼族。
他们认真地讨论了半天,左边的嗅嗅她:“洗干净后果然没那么倒胃口了。”
陶米盯着他。
右边的思虑周详:“……会不会有毒?”
陶米转头盯着他。
远远传来一道声音:“抓到了?”走来一位身材比较高大的狼人,从大家对他的尊敬态度,估计是他们的首领,他的狼眼盯着陶米,瞳孔里闪着幽深的光,陶米扭过头,心里默默流泪,这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世界。
他一眼看穿,问起她的来历,“夜逆没这类物种,外面带来的吧?”旁边两名狩猎者犹豫了一会,不得不坦白:“在夜逆外捕捉的,可是……没办法哪!”他们为了甩下豹子,逃跑时现出真身,现今已回复半人类,陶米悄悄地看了他们一眼,尖嘴獠牙不见了,没有之前吓人。
狼首领叹息,是的,没办法了,他谅解地拍拍他们结实的狼肩:“这些日子我们什么都献过了,还是没有合主人心意的食物,这几晚又是满月,主人的病必定更为严重,他需要食物。”
陶米第一次看到狼的忧伤,眼角闪动着水光45度角仰望天空,耳朵动了动,后面还拖着一条尾巴……很囧。
把她抓来的家伙看首领不追究越界狩猎,差事办妥,松一口气。
有只年纪比较小的小狼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那个……主人患的到底是什么病?”
“主人的病是你可以问的吗?”
狼群瞪他,呼呼地喷着气,小狼噤声。
陶米从他们互瞅的茫然中看出,根本就没狼知道嘛。
有一句没一句当中,她搞清楚了一些概念。
这里是个叫“夜逆”的国家,存在着大群非人类生物,窗外的世界偶尔下雪、偶尔天晴,那轮月亮就是从来没消失过,重点是──
她成为了食物。
一阵马蹄声悠扬地从远而近,低嘶,停止,有人回到这座行宫。
应该是个重要的人物,首领使了个眼色,小狼捂住陶米的嘴巴,他们把她抱到另一间宽大的寝室,所有狼人全都退了出去,关上门,陶米拍门呼唤,没有回应。
算了,真被她叫来了谁也不会救她。
寝室依山而建,房里亮着几盏小壁灯,风吹动之间忽明忽暗,粗糙的沙发、地毯,木餐桌,旁边还放置了一个大火炉,炭火正在炉中熊熊燃烧,居然跟人类的家具有几分相似。
门外响起清脆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接近,首领没离开,他恭敬地说:“主人辛苦了!”
来的是那群狼的Boss。
能在这种地方圈养那么大群怪物的Boss,那得……多变态啊。
陶米把耳朵贴在门上静听。
她听见狼首领喜孜孜地向他的主人邀功,说今晚捕捉到不错的猎物,请示他要怎么处理。
主人没有立刻回应,他轻轻咳嗽着,陶米怔了怔,正如先前那些狼人说的,他病了。然后,过了半会,隔着厚实的门终于听见他开口,有别于狼人暗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