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怀敛住笑,沉凝了面色,春晓掩口笑:“退下吧,锦王爷见到一只老鼠蹿过,吓到了。”
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仿佛要拧上她调皮的面颊一般,锦王口不饶人道:“老鼠不可怕,只是那老鼠嘴里叼了一枝茉莉花。”
反惊得她伸手去拂鬓角那枝茉莉,生怕被他促狭了去。
相视而笑时,他扶住她的肩头,矫情的要去香她鬓角的茉莉,慌得她捶了他低声怨怪:“被皇上看去,可就不是针咬屁股这么简单。”
他在耳边低语:“便是被他抓去又如何?”那份欣喜却如被泼了一头凉水,索然无味。
“都准备停当了?”
“三年,自然准备停当了,便是一头断发,都蓄养到腰际了。”
“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她叹声气。
沉默片刻,他笑道:“少了我在身边,自然空落落的。”
“人走又如何,心留下就是。”娇俏的一句话,那只大手轻抿了她的鬓发低声道:“便是走去哪里,许了你的,一定是你的,我从不食言。”
“出征前只想对我说这句?”她高傲的扬起头,那满心的不安,都应他离那谋划已久的胜局更近一步而愈发踟蹰不前。
“春晓。”
“嗯?”
“若是不为了‘争夺’,若我果真一介布衣老死荒野,你会嫁给我吗?”话音失去自信,她却满心惶惑,反问:“殿下,若非当年殿下须一美人屏风遮挡盗日偷天的意图,殿下可会钟情春晓?”
相视无语,他握紧她的手缱绻情丝难解道:“庄周梦蝶,蝶化庄公,说不清,便不去说。我去了,你保重。”
撩动衣襟时又哎呀一声惨呼,却原来那羊毛绣针扎入中衣,自己竟然不觉察。
笑闹一阵,锦王离去,只留下落寞的夕阳余辉洒进房中。
突厥围困锦州后,日日有前方战报传来。
皇上得暇便同明驸马对弈,春晓伺候在侧,军国大事便能听说一二。
起先令皇上惊奇的是锦州无形中突然涌出三万奇兵,征兵告示一出,家家户户自中男以上都入伍,整装上阵。没有铁甲,却是金龙藤编织的盔甲,看似有趣,却轻便灵活,丝毫不逊色于兜鍪铁甲,阳光下反如今盔金甲的天兵天将下凡。
因这些农家汉子平日定期操练演武,农闲时入编习武,农忙春耕时回家务农,虽然新入伍,却是胜过老卒。
两军短兵交接,相逢益州城下,锦州兵马手中的弓箭结实,那些箭矢不是铁鏃头,而是锦州毛竹削成的利箭,弓是金龙藤弯制的弓,弯弓搭箭,箭如雨蝗,势不可挡,足足压得敌人后退三十里。
昭怀声东击西,却不去救益州空城,只引了突厥边打边停进到锦州西翼的大巴山脉。
春晓在花园陪父亲下棋,步步紧逼,父亲却也出了一头冷汗,听了身后一人道:“青出于蓝胜于蓝,不服老不行。”
春晓抬头,见是皇上一身浅黄色龙袍腰束玉带飘逸而至,身后恭立小心谨慎的太子昭悦。
春晓起身参加圣驾,太宗摆手道:“免去虚礼罢。朕倒是想知道,你同麟儿如何在这锦州埋伏下的千万兵马?”
春晓故作懵懂道:“臣女愚钝,不知万岁的圣意,小女只知下棋读书,也就陪殿下在这些闲散的事情上留心,还不懂得千军万马。”
太宗笑笑,那笑意自然是不信,只打量了春晓道:“适才得到前方战报,距锦州十里外的山谷间,锦王被突厥三部追赶。马过小溪时,山上滚木礌石齐下,箭如雨发,突厥伤亡惨重,三步已号令退避十里,怕是撤了。”
“原本突厥各部就不和睦,许多人就不服忽必达大汗,便是这回发兵,也是奔来大乾国的宝物美女而来,心里并不情愿的。”她侃侃而谈,仿佛眼前又是昭怀,发现失言后低头自嘲的笑道:“三年前即将去和亲,敢不寻些突厥的习俗情况打探来?”
太宗打量她,笑意盈盈。
“嗯,那葬送突厥一千余铁骑的山谷,有个名叫‘晓怀谷’”,山上有一草堂,“怀春堂”,那匾额的笔力却是娟秀不失遒劲。
她听罢一震,却不得不故作糊涂。
太宗只笑笑,拈一子放置在天元之位道:“朕也是酷爱对弈,还算得黑白高手,这布局落子,还是看得懂一二。”
心惊肉跳,她手中那枚白子反不敢轻易落下。
“朕非但懂得黑白之道,若是弃子而求大,朕也绝不手软。”
“山峦间的雕笼横亘绝峰,听说突厥的兵马上去就逢了缆绳断裂,掉入山崖,吓得旁观者魂飞胆裂,生生隔绝了突厥兵无法越境,倒是十面埋伏了。”太宗手中一枚子安然落下时,春晓举棋不定,再没了昔日的从容,仿佛自己的棋路被人看破,只等皇上随后的话,他要告知她什么?他看出些什么?
“朕的儿子,朕最清楚他的脾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如此吗?”
春晓只捏了棋子左右不定,苦苦寻味这话中深意。
及至一盘棋糊里糊涂败了二十子,从未如此惨败,她心不在焉,送走皇上,父亲才沉了面孔对她说:“晓儿,你成就了三殿下不假,但三殿下终非是你所有。你推了他到万人之上的光芒宝座,他就离你越远。”
她不屈的抬起头,那些人拿走了她所有的拥有,如今她苦心去争来的东西,她绝不会放走。
“晓儿,可还记得三年前,凤州府里,你点拨你大哥的那句话,皇上眼里,太子是君臣,锦王是父子。你在将锦王推去那同皇上君君臣臣的地位,皇上便失去了儿子,是你,这些年,你让锦王成为了锦王,再不是昔日的三殿下麟儿。”
她面色纸白,只喃喃道:“即便没有春晓,他总是会长大。一头雏鹰的心思,总不会成为家禽居与圈中,否则,也未必能活下来。”
人质风波
锦王率部得胜归来时,金风萧瑟,城头号角齐鸣,皇上亲率文武出门迎接,仪式壮观。
春晓只在高高的楼阁上眺望,欣喜之余,反隐隐的觉出些不祥,风掀起她青碧色的帔帛飘展,仿佛如得胜回朝的旌旗,只是她苦苦等候他的身影出现在城门。
“三殿下果然是少年英雄,出兵之快,战术干净利落,奇兵突袭打退了草原突厥三部,稳固锦州局势,夺回益州城。突厥三部的兵马撤军三十里,不成想如此快便驱逐了突厥三部。”老臣们交口赞叹,原本被大兵压境吓得面如土色的太监们都露出笑容。
远处尘烟扬起,茫茫的如千里黄云弥漫,渐渐听得到马蹄声踏碎宁静,旌旗招展,绣带飞扬,为首银盔亮甲的正式锦王昭怀。
他远远望见了皇上的伞盖銮驾,飞身下马,紧跑几步上前叩拜。
太宗缓步迎上,双手搀扶,手略一用力,紧紧握住他的臂肘道:“真是白驹过隙,一个月的光景,树叶凋零了,却仿佛我儿在昨日出征时芙蕖满塘。”
昭怀起身,一脸明媚的笑容,脸颊深深两汪笑靥,幽亮如点漆的目光欣喜的望着父皇,却带了几分沉稳。
大手有力的握了昭怀的肩头,狠狠捶了一下赞道:“果然是长大了,可以替父分忧。”
酒宴齐备,春晓则听了那鼓瑟之声,丝竹缠绵,静静在高楼独倚等待。
风刮角铃哗愣愣作响,她几次起身又坐下,心里不由怅惘。
楼下嬉笑的声音,几名宫娥走过,一个说:“皇上大喜,每人赏赐了二十钱。”
另一人说:“三殿下从突厥兵中缴获来的羊羔皮上好的,我得了一块儿,正可做了褥子御寒潮。”
“亏得是锦王殿下文武兼备,都没让突厥靠近锦州,没见什么伤亡就打胜了。”
仿佛一切都喜事同她无关,仿佛爹爹的话应验,如何他竟然不来寻她。
大半夜过去,她也乏了,翡翠揉了小手跺脚驱寒,低声问:“小姐,想是殿下得胜要酒宴前应酬,一时顾不及来看小姐,小姐先回房歇息吧。”
劝了几次,也不见春晓挪步,自知她定下心思再无更改,便偷偷遣人去前面寻昭怀。
来人只说锦王殿下被皇上传去了寝宫,至于何事,无人得知。
春晓本对他心存怨气,如此一来反有些不安,想是皇上月余不见昭怀,父子之情牵挂想念,喊他去说话。只是左思右想似又不安,仿佛有什么事发生一般。
昭怀回来了,面色清冷,月色寒辉下带了几分冷漠。
看到她才强堆出丝笑意,说一句:“身子带回来给你,放在你手中的心总能回来了。”
她问:“出来什么事?”分明他脸色难看。
“还能有什么事,父皇传去教训几句,多是谈论京城之围如何去解,总不能让圣驾守在锦州,又不宜迁都。”
“又要打仗?”她伸手去拈他鬓上一片枯黄的落叶,他却徐徐说:“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她满怀的牵挂,更有皇上对弈时的言语,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看他怏怏的样子,反没得胜回朝的扬眉吐气,也不知是困倦,还是皇上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神色怪异。
如意送来一窝乳燕,说是殿下在回师的路上拾得的,春晓随口同他攀谈,听如意忿忿地宣泄道:“总还不是做饭的一人,旁观的一队,这边饭菜出炉,便争来分抢,做事时便寻不到人影了。殿下鞍马劳顿辛苦了一个月余,国舅爷却上了折子要请旨匡扶大乾国基业,要亲自挂帅做天下兵马大元帅,率兵去攻克突厥,保卫京城。如今京城岌岌可危。如此一来,他大元帅就是在大将军上,平白压了我们殿下一头,怕殿下也要听命于他呢。昨夜皇上同殿下谈了许久,怕殿下的性子断然不会答应。奴才提心吊胆也去打听,说是昨夜谈得不妥,但殿下也不似昔日点着的爆竹般猴跳,对答谈吐倒也贴切,只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是明白,若是国舅爷带兵,他定然退守锦州不受调派了。皇上自然气恼,但也没像昔日那样动怒责罚,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就不欢而散。”
春晓心里对公孙氏一家恨意难平,为了维护自家的利益独霸朝堂不择手段,如今总是见昭怀得势了,便不顾一切来打压。
锦州虽然兵祸暂除,但是京城的局势日日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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