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忙到了戌时，钱庄打烊关了店门。
沈言昔仿若虚脱了一般，跌坐进账房的座椅里。
“大哥。”沈言玉很是兴奋，“真是谢谢你，你来的太及时了。”
沈言昔摆了摆手，不想说话。
沈言玉走到银箱前看了看：“原来大哥你的生意做的这么好，才这么几个月，竟然赚到了这么多银子……大哥你放心，等钱庄缓过这阵子，我定会将银子全数奉还的。”
沈言昔叹了一声：“我再大的本事，元兴也不可能短短几个月赚这么多银子的。”
“那这……”沈言玉指了指柜台后面的几十只箱子，甚是疑惑。
沈言昔走到箱子前，将上面一层银子拿开，底下赫然露出一箱子的石头。
“啊……”沈言玉和李掌柜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沈言昔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只有前五只箱子全部是银子，后面的都只是上面一层……幸亏今日有几个大存户没舍得利息，最后离开了，要不然，我这出戏早晚要穿帮。”
李掌柜满心后怕：“大公子这一招太险了，倘若被人发现，后果真是不可估计啊。”
沈言昔端过茶杯，润了润干燥的嘴唇：“这也没法子中的法子，今日若不是这几十箱银子暂且镇住了挤兑的客人，他们只怕今日就要拆了沈家的招牌了。”
沈言玉紧皱着眉头：“大哥，那明日……”
“将这些箱子用石头全都装满，库房里剩下的银子都拿出来铺在上面……明日这些箱子还照今日这样，全都打开摆在柜台后面，让来兑银子的客人都能一眼看见……要让他们知道，咱们钱庄要多少银子都能拿得出来。”
“是是。”李掌柜一叠声地应了，转身进库房准备银子。
“有从其他县运银子回来吗？”沈言昔转向一旁的沈言玉。
“恩。”沈言玉点头，“但是算日子，起码得后天才能到。”
“你今晚将其他铺子里能活动的银子全都挪过来，明日还得撑一天。”
“恩。”
“明日你先捡着那些小存户兑……那些以往的大存户，想来也不好意思和一群人往前挤。而且这些大存户多数都是咱们的老主顾了，这次跟着挤兑，心里对咱们也是有一点愧疚的。若是碰上他们来兑银子，你先晾凉他们。他们心里有愧也不会急着和咱们闹。要知道，一个大存户能抵十来个甚至几十个小存户了。先将小存户的银子兑了，让他们腾出空来。不要让别人看着，咱们钱庄整日都围着一群人。”
“是的大哥。”沈言玉听他说了这些，心头放松了不少。
李掌柜将银子整理好，这才拿着账本走了出来：“大公子，近些日子咱们一共给提了十九万两银子了，这还没结束，看样子，明日还有人来兑银子。”
“比我预想的还少了一些。”沈言昔笑了笑，“明日应付过去应该没问题……现下最关键的是咱们的钱庄声誉受损，必须找到谣言的源头。这背后想害我们的人也不知是谁……言玉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没有。”沈言玉摇了摇头，“咱们沈家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就是对同行也都礼让三分，我实在想不出有谁要害咱们。”
沈言昔心头一颤，突然又想起元兴那次画样被偷的事情。
皱着眉想了一瞬，对李掌柜道：“派几个人出去查查，明日再好好探探那些存户的口风，看看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是的。”李掌柜不住点头。
沈言玉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对沈言昔道：“大哥，还有一件事情。陈家的米铺最近一直在压价格，我看，他们是想趁着这次这个事情一下子压死咱们。”
沈言昔笑着摆手：“就让他再得意几日，等钱庄里这阵流言过去再说。”
次日钱庄照常开了铺门，门外依旧挤着好些等着兑银子的客人，但是人群已经没有前几日那么焦躁了。
柜台后面几十箱白花花的银子也让人安心了不少，等待的途中又有几位客人离开。前几日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然消散不见了。
到了傍晚，从临近县城运回来的银子也提前到达了。又是几十只箱子抬进了沈家钱庄。沈言昔照样吩咐伙计们，将银子摆在柜台后面，全都打开让来兑银子的客人看得清清楚楚。
人群里不时有人离开。到第三日，第四日，来兑银子的人便越来越少了，沈言昔终于松了口气。
李掌柜也从存户那里打听了一些消息，说是好些人是从堵场里听来的谣言。
心里那个预感越来越强烈，沈言昔回了元兴，命徐掌柜将徐四唤了过来。徐四一听他问的是以前偷画样的事情，以为他又要追究，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沈言昔的面前。
沈言昔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我不会再追究以前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让你做。”
“是毓盛的东家啊，他给了我两百两银子呢。”徐四显然并不很清楚内情，回忆了一会说道：“那日下工，有人在路上拦了我，说是要我偷铺子里的画样。我一开始没答应，那人给了十两银子，还说，等偷出来之后会加倍给我钱……我，我一时财迷心窍了，东家……你饶了我吧。”
沈言昔烦躁地挥了挥手：“你继续说。”
许四咽了口唾沫：“是……后来我将画样偷出来，那人带着我去复刻了一份，又叫我将原先的画样放回原处，然后拿着复刻好的画样去毓盛找他们的东家。我问他要银子，他说，见了毓盛的东家，他自然会给我银子。”
“那人没有陪同你一起毓盛？”
“没有。”徐四摇了摇头，“他和说了这些之后就提前离开了，后来我自己去找的那个张公子。张公子看了我的画样之后，非常开心，问我要多少银子……我，我直接说要二百两，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二话没说，就拿银子给我了。”
沈言昔皱着眉头，一句话都没说。
徐四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东家……”
“你先回去吧。”沈言昔回过神来，挥手让他离开。
脑海里想起那日张公子醉酒之后拦着自己说的那一番话：“那徐四自己拿着你的画样来找我，我还推了不成？我说哪来这么好的事情，二百两银子便买到你的画样，原来竟是你的圈套。”
沈言昔抿着唇，起身下楼。
叫沈贵挨个赌坊寻了几日，终于寻到了蒋老爹的下落。
二更天，蒋老爹才晕乎乎地从赌桌上下来。出了赌坊的大门，拐了个弯就看见面前站着两个人。
“妈呀。”蒋老爹大呼一声，差点跌倒在地。
沈贵将手里的灯笼举了举：“是我们。”
蒋老爹哆哆嗦嗦凑近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等在这里。蒋老爹转了方向就要跑，被沈贵一把抓住了衣领。
“你们凭什么抓我。”蒋老爹挣扎了两下。
“那你为什么跑。”沈言昔走到他的面前，直盯着他的双眼。
“我……我不想见你。你把我闺女害成那个样子。”
“所以你就到处散播谣言？先是陷害元兴，然后陷害沈家。”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言昔叹了一声：“蒋容在哪？”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让你见了我闺女，再去害她一次？”
“是我对不起她，我要亲口和她说声对不起。”
“少来这一套。”蒋老爹一挥胳膊，“别以为你说几句好话，我闺女就能原谅你，就算……就算她能原谅你，我也不能，哼，要不是你们沈家的招牌差点让人摘了，你也不会说你对不起容儿。”
沈贵伸头插了一句：“蒋老爹日日都在赌桌上忙活，没想到外面的事情倒是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蒋老爹开始冒汗。
沈言昔微低着头，语气颇为诚恳：“你让我见见她，或许能解开她的心结。”
“别想。”蒋老爹态度强硬，“我虽然不是什么好父亲，却也不会害我闺女两次。”
“你若真的想她好，就先把你这烂赌的毛病戒掉。”沈言昔加重了语气，往前踏了一步，“我若不是确信那些谣言就是你散播出去的，今日也不会站在你的面前了。”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我可没散播什么谣言。”
沈言昔轻哼了一声：“我已经让人盯着你好几日了，你每日在赌桌上和别人说些什么，我一清二楚。这事若是闹到了衙门，要多少人证，我都能给你找出来。还有……几个月前你买通我的伙计，让他偷我的画样然后转卖给毓盛。蒋老爹你千算万算，却怎么没想到要安排别人出面来做这件事情……我那个小伙计现在就在我府里，你曾经与他面对面谈论要怎样偷我的画样，你还带他将我的画样复刻了一份，还亲手给了他十两银子。这些事情，你当我都不知道吗？”
蒋老爹摸了一把额上的汗：“我，我没做过这些事情。”
“好。”沈言昔点了点头，“看来，即使到了衙门，你也是不会说实话的。那好，那我就不麻烦知府大人了。”
“你想怎样。”蒋老爹骤然紧张起来，盯着面前的沈言昔，连连后退了几步。
沈言昔眯着眼睛：“你信不信，从明日起，整个苏州城，所有的赌坊都不会再接待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痛恨
“你，你……我不信你会这么做。”
沈言昔轻笑了一声，领着沈贵转身往家走。
“别走，别走啊。”蒋老爹慌忙追了过来，一伸手，拦在了两人的面前。
沈言昔扬了扬眉毛：“你不是正想我们赶紧离开。”
“沈公子，有话好好说嘛。”
“你四处制造谣言，中伤沈家。我与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事……这事怨不得我。”蒋老爹一拍大腿，也不再否认了，“只怪你沈家太狠心，我闺女被你抛弃了不说，那老夫人还将她赶了出来，她拿了五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们，把我闺女当什么了……”
“原来真的是你。”沈贵异常生气，卷起袖子就要上前。
沈言昔一把将他拦了下来，对蒋老爹低低说道：“这事却是沈家做的不妥，我对容儿心有愧疚，一直想当面和她说声对不起。既然今日话都说开了，蒋老爹你就让我见她一面吧。”
蒋老爹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好吧，你们随我来。”
沈贵满心不忿，无奈沈言昔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