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有要事,想必她是不会到殿上来。当下吩咐命传报宫婢先将青篱长御请入,再命从旁侍婢将小皇子送回东殿休息。待小皇子出去后,才对紫荆长御说道:“紫荆,你欲言又止,究竟何事?”
紫荆在珩夫人身旁附耳轻言,珩夫人听罢只“啊”了一声,眉尖紧蹙,站起身来。紫荆长御见状,急命其他宫婢退下,才要再与珩夫人商议,却听闻廊上脚步声响,想来青篱长御与随行婢子已到内殿。珩夫人整顿衣衫,命紫荆取了两个席子来,自己端坐于其中一席上。青篱在内殿外轻声问了一句安,得紫荆长御相迎,急匆匆猫腰抬足跨入内殿来,见了珩夫人先行跪倒,只说道:“求夫人救命!”
珩夫人侧目看青篱身后宫婢后背,用黑布包裹露出一丝内里,似乎里面还有一层白布,应是包着一个人。紫荆长御来到那宫婢身旁,帮忙将那宫婢放下,靠近了隐约闻到一丝药味和血腥。紫荆掀开内里白布一角,见包裹着的人是位姑娘,面如土灰,嘴唇干裂,紧闭着双眼,想来是身受重伤。珩夫人在旁看着,也是吃了一吓,只惊颤着问道:“她是何人?”
青篱叹了口气,说道:“请夫人恕臣妾言语得罪,不过这位姑娘却是的确为保小皇子才遭人毒害。”珩妤虽与青篱长御无甚相交,然则却早自宁帝处有所耳闻,这位青篱长御从不说谎话,每遇不能实言之事,唯以闭口不言作答。饶是因她身份特殊,故而特无有旁人能对其相逼。却也只因她从不说谎,就连宁帝对其所言都非常信任。
珩夫人听闻青篱亲口道出此事因小皇子而起,想来所言非虚,忙吩咐紫荆唤口风严谨之人带着那位宫婢,将受伤之人送往西偏殿上好生休养。方急言询道:“青篱长御,各位姑娘怕是伤的不轻,可否是要就医?”青篱长御未曾起身,再叩首,只说道:“此事内中缘由错综复杂,当前是万不敢由外人知晓,还请夫人秘而不宣。”
紫荆长御听罢不由得亦眉头紧锁,见此大事又不知是福是祸,当下不敢发声,只侧头看着珩夫人。珩夫人手握成拳,放于胸口上下动了几动,忽地自鼻中长出口气,将拳头请捶到腿上,像是下了大决心般,说道:“人命关天,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人为好。紫荆,辛苦你亲自去请一趟陈太医,就道是我身子忽感不适,烦请他急往常宁殿上走一趟。”
青篱长御一听忙又再拜叩首,方抬起头,见珩夫人摆手示意自己稍后再言。珩夫人对着紫荆又说:“尚有一处交代,若请了陈太医,当自行带往偏殿上去立时为那位姑娘医治,不必再事先向我请报。待诊治后,务必再将陈太医请来见我。”紫荆领命快步走出去,不带侍婢随行,亲自去酌办此事。珩夫人见紫荆出去,微微点了点头。缓缓出了口气,问道:“长御现下可否细说此间详情?”
青篱见平素珩夫人谨小慎微,原本还担心她忧思心重不肯轻易出手相救。不成想她遇事竟如此果断,倒也稍微迟疑了一下,只又叩谢道:“臣妾有罪,此事中有欺瞒夫人之处,往夫人见谅。”珩夫人听罢颔首一笑,先行让青篱长御平身免礼,请其坐与席上,和颜道:“长御哪里话,想来应是本宫应谢你才是吧?”
注'83':想必有些细心读者已经发现,文中各位长御在不同场合自称有所相异。本文在查阅资料后,酌定,长御对自家殿上的主人以宫婢自诩,自称“奴婢”;面对其他殿上的夫人美人,则以女官自处,自称“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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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妤躺在榻上,只觉得浑身酸痛,不能动弹。稍稍睁开些眼睛,忽地觉着胸口堵得慌,方才这样一觉察,便立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侧翻起上身来,“哇”地吐出一口黄汤。从旁服侍的宫婢慌忙抬了清水,捏了帕子,上前为珩妤擦拭,又将她搀扶着平躺下。陈御医在旁长呼一叹,又深深吸了气,抚掌道:“这便好了。”
旁边女御忙疾步上前,怯生试探着问道:“陈太医,姑娘可是有救了?”陈太医只仔细盯着珩妤的面色,听了女御的话方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应已无碍了,不过为防万一,还请女御准我为姑娘再行诊脉,才好细作定论。”女御倾身向陈太医施了个半礼,只道声:“有劳太医。”而后来到珩妤近前,轻声询问,见珩妤闭口不言,又面无表情,想来是她神智尚未恢复,一时也不知她能否听懂。只得回身站起来,再向陈太医点了点头。
陈太医为珩妤搭脉听诊后,轻言道:“姑娘外伤虽重,倒也依无大碍,只是郁结于心。心结不舒,则病症难消。姑娘年纪轻轻,还请凡事多往好处看想。”珩妤将头缓缓偏侧向枕外,怔怔瞧着梨花木案几上的烛火,那橘色的光通过在画案旁侧的花纹照过来,映在地上显现出镂空的牡丹花样。富丽的花瓣被橙金色光火描了边,越发热烈华丽,灼得人咽哽眼痛,生生地刺出些眼泪来。珩妤长叹了一口气,微微合上双目。
珩夫人命人为青篱长御看茶,又取了烛剪上来,剪去残芯子,挑亮了火焰。借着烛光,珩夫人看青篱长御手中一直攥着些许裙裾,汗渗了进去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下显出几许腻渍。珩夫人一笑,将茶盏向青篱一侧推了推,说道:“本宫晨间入宣室殿面圣,可小皇子却留在殿外。当时宣室殿女御只称道是一位长御借皇后之名将小皇子带走规避了去。当时本宫不明就里,甚是焦急了一阵,后小皇子无恙归来。现下想来,应是青篱长御相助吧?”
青篱听罢微微抬头,眼光飞快的瞟了珩夫人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只轻声道:“臣妾不敢托大,当时臣妾正与附近,见情况紧急,慌乱之中才想到如此下策,乃是有人肯出手相助才得以安保皇子殿下。”珩夫人略略点了点头,左右瞧了,唤内殿外伺候婢子上前,吩咐她到偏殿去探望姑娘伤情。复而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说道:“本宫原还觉得奇怪,怎么相助皇儿的人反倒假借皇后的名号,见了青篱长御方才明白,想着皇后应是指的虞皇后,而非芮皇后罢。”
方才如此说了,就见紫荆长御低头在殿外有报,珩夫人请抬手示意青篱稍等片刻,方宣紫荆上前,问道:“后面情形如何?”紫荆附耳回报珩夫人,珩夫人点头,命紫荆在内殿陪同青篱长御,自己起身往偏殿上去。青篱起身与紫荆一同恭送珩夫人出内殿,紫荆又取一方席子来,铺陈在画案旁侧,请青篱安坐。青篱带这殿内只剩自己和紫荆二人,方才缓和了些神色,开口欲问,却见紫荆一笑,说道:“青篱姐放心,那位姑娘依然无碍了。”
青篱舒了口气,面上方露出些许笑意,只说道:“紫荆还是这般客气,许久不见,你一切可还如意?”紫荆见青篱面前的茶尚未饮,却已经放得有些凉了,便又自茶盘里翻过个茶盏来,为她重新斟上一盏。青篱对着紫荆才显出些自在来,伸手将茶盏收在掌中,方点了点头。紫荆笑道:“珩夫人性情温和,妹子在这边原也是受不到什么委屈的。况复近年来夫人她愈发受陛下宠信,妹子倒也跟着沾光。”
紫荆说了这一回,抬眼看了左右,又低沉下声音来说道:“看后面那位姑娘像是个殿上的主儿,想着珩夫人也算是受过冷也得过宠的人,这宫中素来是你争我斗,放在妹子眼里也不算罕见了。倒是青篱姐一向是不理后宫纷争,怎地忽然管起那位姑娘的事来?”青篱叹气道:“也罢,合是我给人家带去的灾祸,差点害那姑娘命丢了去。”紫荆一听,忙抬手阻止青篱说话,起身到内殿前后两处过门都看了看,吩咐她们先行退去,待传唤时再上来。
青篱也知是珩夫人今时不同往日,在这常宁殿上说话当是更要谨慎些。见紫荆回席上坐下,猫下腰颔首与紫荆鬓发相接。紫荆压低了声音说道:“听青篱姐话中的意思,莫非是有人要致那位姑娘于死地?”青篱道声:“虽不敢如此定论,然则这姑娘确乎乃死里逃生。”二人才说了这些,只闻内殿通向偏殿的门扉一向,紫荆听脚步声便知是珩夫人,忙伸手一拉青篱衣袖,青篱当即领会,二人站起身来。
珩夫人低头看见画案旁填了个席子,旋即笑道:“青篱长御不必多礼,还请落座,紫荆也坐吧。”二人应了声,紫荆上前服侍珩夫人坐下,这才退后几步与青篱一同做于席上。紫荆挺直上身,抬手欲为珩夫人斟茶。珩夫人微微抬手示意不必,面向青篱说道:“方才我们聊到了何处?”青篱忙颔首答道:“请夫人饶臣妾鲁莽,当时带着皇子殿下离开宣室殿,只因臣妾人微言轻,所住之所亦是人多眼杂,万不敢将殿下留在身旁。匆忙中想到了离臣妾住所最近的漪澜殿。”
紫荆听到漪澜殿轻声“哦”了出来,青篱侧头道:“莫非夫人早已有所了解?”珩夫人一笑道:“乃是皇儿归来后,本宫追问起个中缘由,皇儿坚持是应人所托,不肯将那人的样貌姓名透露。只在我追问下说了漪澜殿三字。现下想来,应是那位漪澜殿上的珩妤姑娘与青篱长御一同出力相助了吧。”青篱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说道:“且万不成想,这一来,反倒是连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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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提着壶,亲自到后厨去填了热水上来,给珩夫人又斟上一盏茶。珩夫人将茶水捧在手中,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青篱长御方才所说当真?”紫荆弯腰先用手扶了席子,偏过脸去看着青篱,缓缓坐下,只见青篱额前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青篱微微合上双眼,深深点了头,沉着了心性,方才抬头说道:“臣妾却是亲眼所见,那合欢殿的新贵瑶姑娘带着随身婢子将珩妤姑娘用白布裹了,自漪澜殿上抬了出来。臣妾的徒儿起先只见那二人神色有异,却想不来那白布裹着的是什么。那孩子心思缜密,先通报了臣妾。待臣妾跟随去看,却见这白布裹着的人被丢于树下,而那二人不知去向,这才忙上前一看,竟是珩妤姑娘。”
不待珩夫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