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人是同样的女子,可以在青春年少时在齐王的手掌中绽放曼妙的舞蹈,也可以在历经沧桑之后安静地栖息在暗潮翻涌的皇城之中,生儿育女,常伴君王身。她时常想象着杨妃在笼罩着黑色纱幔的宫中,与满脸醉颜的君王只隔着一张梨木小几,却好像阻隔着千山万水,没有人能够穿越一个已经远在天涯的女子纤手织出的屏障,这样空洞而暧昧的空间里,杨妃到底有没有回忆起那些年,与齐王元吉的残绿年华。这个问题桃夭已经想了很久,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明白,杨妃是一个那么聪明的女人,她懂得在三个人的虚无世界里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现在陪在李世民身边的人只有她,只有她。
事情的发展好像超出了三个人的预料,他们都以为这个夜晚他们三个人就会这样站着,或者跪着,度过别人眼中的春宵。可是,偏偏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搅乱了宁谧的气氛。木门起处,有一个头发凌乱的喜娘跑了进来,她目光散漫,直直地看着面前呆呆的三个人,忽然之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桃夭最先被这个鲁莽的女人惊醒,她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这两个人,他们好像还没有清醒。桃夭蹑手蹑脚得提起了裙角,快步走了出去,在前厅里就拦住了那个喜娘,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像什么样子,公主和驸马还没有就寝呢。”喜娘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她闯了什么祸,连忙低声下气地说道:“桃夭姐姐,你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公主,否则奴婢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没地方搁。”桃夭看着她惊恐莫名的脸,忽然也感到有一点寒意在背脊上丝丝滑过,她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做什么这样畏畏缩缩,有什么事情你就跟我说清楚,要是有你的道理,我自然不会和公主提起。”那喜娘看着桃夭变得有一点苍白的脸,心里知道她也在害怕,于是更加绘声绘色地说道:“姑娘,我跟您说了,您可千万不能跟公主提起,不然的话大公子就完了。”桃夭听见她提起到房遗直,心中好像有一根丝弦被谁的手指拨动了一下,颤动得牵筋动骨。她愣了一下后才说道:“什么,这关大公子什么事?”那喜娘看了看四周才说道:“刚才我在后院的一座黑房子面看见了一样东西,是一幅画像,上面画的好像是公主,只不过我看上面的题词却是一幅挽联呢,写着什么渺渺香魂,脉脉幽香之类的,落款是大公子的名讳,您说,这不是大逆不道吗?”桃夭的脸色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有什么变化,甚至声音之中也没有任何起伏,她还是以从前别人听熟了的那种冷冷的声音问道:“是吗,那地方在那里?”那喜娘见桃夭没有她预想中的惊愕,倒是有一点灰心,只得絮絮跟她说了那地方,夹七缠八的,说了好半天。桃夭静静地听着她唠叨,虽然啰嗦,说得倒是清楚。见她还要说下去,桃夭不耐烦地皱了皱淡黑的眉峰,止住了她。说道:“行了,你不用说了,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跟其它的人提起,要是泄露了一点风声,公主那里我可保不下你。”桃夭的话虽然不多,但是却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那喜娘连忙低下头去讷讷答应了,回身退去。
看着那女人矮小的身影在夜幕中消失,桃夭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虽然这些深宫中的女人嘴碎,但是在绛萼宫中过熟了的人都知道,和浦的暴怒能够让她们闭上嘴。她顿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房间,碧纱的窗纸上隐隐凸现出了两个绞缠着的身影,她知道,和浦和房遗爱正在度过他们生命中的最美好的时光,洞房花烛夜,虽然酒醉中的和浦并没有认清楚轻轻吻上她双唇的男人并不是房遗直。桃夭一直等到房间里的烛火灭了,才快步向后院走过去,她的心中好像有滚油在煎熬,房遗直,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够救他?
那所房间在后院的一个隐秘角落里,透过花树丛丛,才能够勉强看见一角飞檐。桃夭站在密室的门口,忽然不敢进去,她很怕到了里面,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她很害怕救不了他。房间里的灯火亮了一下,划破了暗淡的黑夜,也将桃夭从苦思中惊醒,她定了定心神,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看着她,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有一片昏黄的光晕,桃夭进去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仿佛她在吴王宫中看见的那个西域画师笔下的妖乔飞天。想到李恪,桃夭顿了一下,自从那次在绛萼宫后的谈话之后,他们两个人在宫中的见面表现地异常平淡,只不过是应该有的行礼,每次桃夭忍不住抬起头看李恪的脸的时候,她总会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李恪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那种神采飞扬。也许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将他将来在争夺皇位上必然失败的事实告诉他,在这样不见阳光的深宫之中,住了太多像李恪和浦这样子的金枝玉叶。他们生来就有数不尽的锦衣玉食,根本就不需要像普通的老百姓那样担心明天的三餐在哪里。于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城之中谋得自己的一席之地,越高越好。现在,李恪已经完全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他知道再怎么努力,自己也不可能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寄托在这场战斗之上的所有的砝码一下子就变得虚无缥缈,他已经完全不会回到从前英姿勃勃,谈笑风生的吴王李恪,那个曾经被父皇以为最像他的儿子。
但是,失去了雄心壮志的吴王在这阴暗潮湿的深宫之中却表现出了一种默契。他白衣飘飘的天人之姿在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里点亮人们的眼睛,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地赞叹着这个英俊的男子,更有一些老宫人,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以前住在这宫中的另一个神仙一样的男人,李建成。他们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议论着曾经年少之时,在柳树下,湖石边,怀着怎样的心情偷偷地将视线粘在太子建成的描金纸扇上。每当他们这样怀念过去的时候,身后总会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桃夭,她带着莫名的冲动与这些经历过前朝风雨的老人们一起想念父亲,虽然她并没有真正见过父亲的容貌。
此时此刻,桃夭与以往一样,在怀念李恪的同时静静地与从未谋面的父亲对话,她仰头看着这间幽深的小房间,房梁高不可测,仿佛就一下子擢向了九重天。九重天上有她的父母,躲在白云的后面微笑着看她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桃夭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泪水,知道有一两滴渗进她的嘴角,她才发觉,顺手想拿出一块手帕,摸索了半天,却才想起已经掉在了新房里面。正不知如何是好,旁边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手心里一方白色丝帕,上面绣着数点红色桃花。桃夭想也没想,顺手就接过了手帕,眼泪濡湿了上面的绣花,将那本来浅浅的红色融化成杜鹃啼血。桃夭看着那块手帕,猛地一惊,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张含着饱满笑容的脸,房遗直。
烛光下面看起来,房遗直的脸就像是涂上了浅金粉末,透露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与诱惑。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女子惊诧的表情,忽然伸手过去托起了她的下巴。这个举动不光桃夭没有料到,连房遗直自己好像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不过他觉得身体里面有一只小手将他牵引着,慢慢将女子小巧的下颚掌握在手中。桃夭开始的时候有一点惶恐,她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手上有异于常人的冰凉,而后又是异于常人的火热,两种极度交错的温度在桃夭的脸上轮回,仿佛历尽洪荒。两个人就在这样的黑暗之中默默地相对,房遗直的手在桃夭的下颚上纹丝不动,他感到这个小巧的下颚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吸引着他所有的意志。
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喜庆气氛的日子里,没有人会注意到在房府幽深的后院之中两个经历着内心煎熬的年轻男女正在以无上平静的方式度过着他们的夜晚,她们不像和浦和房遗爱,那两个人度过的是他们应该有的美好夜晚,而他们,为着不为人知,只能如此寂寞。
桃夭曾经以为她走过新房的时候,和浦他们两个人已经成其好事。但是新房中的烛火并非被房遗爱或者合浦熄灭的,他们两个人相对的时候,同样的懵懂,他们并不知道作为一对普通的年轻夫妇,应该经历怎样的生活。他们只是以为像这样默默的相互对视就是内心中最甜蜜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他们从来都没有学会过。别人一直都以为像盛唐年间的皇室女子一定是开放得令人乍舌,其实她们和其他待字闺中的少女一样,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抱着甜蜜的想象,与莫名其妙的忧伤,她们从来都不知道这种生活应该怎样开始,她们只知道将来的生活是让她们改变成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不知命运的女人。和浦也是一样,她在宫中待嫁的时候,曾经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感到迷茫,当然有老宫女遵照宫中的规矩偷偷地传授过她在新婚的第一夜应该做什么,但是她在当时并没有认真地听老宫女隐讳的说话,她正在想着房遗直的脸,所以,最后,当老宫女红着双颊看着和浦欢快的笑容,感到迷惑不解,但是她没有勇气问合浦:“公主,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这种羞人的事情她说一遍已经很难过了,要是再让她说一遍,真是比登天还要难。和浦并没有想到老宫女会有这种想法,她只是微微笑道:“好了,你说完了吧,那你可以走了。”老宫女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行完了礼飞也似地离开了绛萼宫。
由于老宫女和合浦两个人的失误,这个美好的新婚之夜,开头竟然是两个少年依依相望,没有人打破这个僵局。忽然有一阵风吹过来,吹熄了房中的烛火,两个人一惊,和浦更是吓得向房遗爱的身后躲过去了。她的手指在房遗爱的衣襟上慢慢地握紧了,她感受到了那幅丝绸的顺滑与纤细,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的温暖让她酒醉的身体更加火热。和浦忽然感到自己的脸上燥热地令她难受,于是嘴里低低吟出曼妙的音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