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踢你下床,你又欲如何?”
背部完全被他遮挡,半点殿中的凉气都侵不进来,她在温暖的氛围中昏昏欲睡,难得竟失了往日睡觉前的坎坷。那个梦,没夜必至,几年下来,原先她还会从梦中哭醒,大声叫喊。现在却已经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刚入梦端便会倏地惊醒,而后直到天亮再睡不踏实。
认真的盯着她的侧脸瞧,眸带迷光。岚宇续拍着她的背低喃,音色越渐轻盈。“既然这就是我的去处,那定是哪儿也去不了,不能睡床就睡地下便是。”真坦言,他方才坐上床时还在心里嘀咕,要是她不允,他又当如何?还好……
他也总算赌对一次,不管是侥幸还是运佳,总算她的心里还是有两分疼惜的。就凭这个,他也要尽全力赌下去。
“如歌……”低头将下巴枕上她得肩,他踏实的喟叹,像是拥着他此生的全部。
“恩?”迷蒙间作答,如歌困乏的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
“……没,仅这样就很好了。”
说着些不明深意的话,他浅浅的笑了笑,孩子似的用手臂圈紧了她,这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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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隆冬便是年。这两日出门闲散,走不得几步耳朵就像是要被生生冻下来一般。如歌缩着脖子站在练场旁的风毡中看穆禛习箭,两月前看他还端不稳弓箭,现在却能稳如执笔,发力迅猛,十只九中,当真是进步神速了。
拉了拉狐皮的围领,寒风还是无处不入,扎得皮肤生疼。她吸了吸鼻子僵着手指鼓掌,不远处看靶的穆禛便笑眯了眼,不住的挥舞着弓箭向她招手。
“不嫌冷的吗?”
未回身耳朵便被人用温热的手掌罩住,她嘿嘿的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赶紧缩着身子往他怀里躲了躲。“穆禛都不怕,我怎么能输了气势去。”
越到冬季脸部的轮廓好像越渐清明,岚宇低头朝着她的脖子里哈气,看她畏痒直缩,这才缓了面多出些笑意。“连痒都怕的人还能有什么气势?”
不赞同的翻了翻眼,抽手就去哈他的痒,她逮准了地方下狠手,看他还敢不敢诳语。
坦坦的抿着唇看她忙活,腋下有手来回细扰却连眉头都不动半点。他看她乐此不疲,粉色的红晕熏了满脸,唇角一扬,索性张开了手臂任她放肆。
“如何?”半晌后,她累得微微轻喘,可他还是稳如泰山。收拢了她的手放在掌心中轻哈,他抬头看穆禛收了弓箭准备进门,便赶紧命人准备风辇。这样的天气,再冻下去两人怕都要病了,需回沉心喝碗热姜汤才好。“走吧!穆禛今个儿的练习也终了。”
说着便伸出手等着她握住,他转身一把将穆禛抱起,称赞了几句回头,却看她尤在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凝重。“怎么了?”抬手抚了抚她的眉,他含笑唤她,这才见着她魂归体内。
“没……没什么!”勉强的笑笑,却还是有些恍惚。如歌牵起他的手三人一同上了步辇,穆禛兴奋的窝在两人中间,一边比划着他娴熟的箭姿,一边缠着岚宇下次一定要亲自教他。
心不在焉的听着始终无法专注,她侧头看了看穆禛又抬头去望他,那般年轻神貌的一张容颜,却让她熟悉又陌生。“岚宇?”
“恩?”
“没有……只是想晚上吃些什么才好。”迅速将自己心思的疑思压下,她垂头帮穆禛打理沾雪的袖口,明刚才那一瞬好像发现了什么要不得的事,可这刻又觉得只是自己神紧多思。
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翻起的袖也递过来让她帮忙,他打了帘子朝外瞧,沉稳中带着几分新奇的光彩。“老吃那些也是无趣,今个儿天好,不如一会儿出宫去,到西围套雪兔,如何?”
“好好!”一蹦多高,穆禛看如歌不应声便围过来缠人,好不容易得了阿玛提出宫,他定是巴巴的盼着呢!“额娘,咱们去吧!好不好?”
“恩。”笑着应下,她揽下收拾的活计,让他们父子俩先去外宫围候着,自己打点好随行的行头就过去同他们汇合。
一路回沉心都惶惶难安,她刚进后殿渊就已等着了,突兀被他隐在暗处的身影吓了一跳,她胡乱的开了柜子找加厚的毛披,听他在身后说着什么也没留心。
“如歌?”
问话过了好久都没人回声,可好不容易抽出她独自一人的空隙,这次不说不知下次又要等到何时。渊看着她没有目的的漫殿瞎转,顿了顿,上前将她忙碌的手拉住。“怎么了?”最近他们计划一直进行的很顺利,岚宇对她没有任何防备,所有军力部署乃至调遣都坦不避讳,这让他也不再有担心她安全的顾虑。可这会儿是怎么了?难得见她这么烦乱,难道是身份暴露了?
第36章 云浅迷散 2
“渊……”六神无主,高悬心中的灯盏一时倾斜,油汁飞溅。如歌抚膝在窗前坐下,消瘦的脸庞上笼着一袭青紫。“如果……”猛地闭上双眼,将话掐在嗓中。她眼睫紊乱的颤着,正似她现在的心境,沸水难平。
眉头微蹙,渊背靠在殿边的红柱上,看得出面前的女子正在挣扎,可又猜不透她所为何事。“如果什么?”
嗬的扬唇,眼睛看到了,心里感觉到了,可有时候情感就是这么磨人,只要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妄断着给一切下好了定论,不容任何人更改。“没有,只是我多心罢了,不会有那样的可能。”手借着拉衣襟的动作附上胸口,她静听着手掌下的搏动声声顿顿,半晌后才慢慢平复。“事情进展的如何?云美人那边又怎样?”
“大雪封山,峡谷边常年湿滑,如今根本容不得人行走。叶哲近两月折损了不少部下,恐需要好好休整,待明年初春再动。”
“初春?”入了殿没片刻,空中又零星的飘起了小雪,她见门外的宫人们端着火盆四处行走,忙半掩了窗到衣橱边动手收拾。“那攻城之日岂不是要等到明年秋末?”峡谷边只有春季会有浓雾,可现在移兵的进度拖延,就只能等到明年冬初霜降时,才能占尽天机。
“恐怕是。”
“云美人呢?”
“她额娘进宫也有些时日了,我细细跟过很长一段时间,并未露出马脚。云美人原不属于我麾下,若是今几年招揽而得,每一月也定会设法和暗领联系,汇报情况。可这两月我一直紧盯,没有半点不妥。”
为包裹打结的手稍稍一顿,如歌突地想起云美人望着岚宇时的神情,那种刻骨迷恋不像作假,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对他的情都一定是真的。“去查查她的病……”若说整个局如今深陷迷雾,她有预感,这个云美人会是关键所在。一夕之间慧眼成盲,总是有理由的。
“是……”所有的话都已通禀,却仍不急着走,渊一反常态的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犹豫良久终是问了一句很早以前就想问的话。“你真看不到么?”
一年来,他身为局外人也看得到爷对她的用心,几年间那般冷漠无情的男子,一朝为了她背负天下骂名,虽然这是他们原来就料想到,复仇中的一步,但事到如今,情挚至此,让人如何惶然漠视?
“……”细细的盯着包裹锦缎上的纹路出神,好似那宛转回曲之后会道道通畅,得到新的出路。可是没有,每条缝隙都精美的用丝线圈围起来,精致却决绝。淡淡一笑,随即将包裹跨上手臂,她仰头抬了斗篷上的毛皮帽子戴上,望着渊的眼神清明纯然。“你说什么?方才恍惚未听得清。”
深邃的双眸稍收,渊收了依靠红柱之势,黯然提唇。“没什么。”
他们都身陷情苦,他数年如一日的守在她身边,而她不惜自损身体换颜复仇,时间过得太快,他们怕都已忘了初衷了。既然他都想要自私的随着心跟着她,那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她的决定。
“外面天冷,好好保重身子。”焕颜蛊,用折损性命之法求得重生。他不顾恩义想尽力保全她的性命,可终究还是抵不过沧海一瞬吧!最终的最终,每个人都会死去,以他们甘愿的方式。
刹那间释然了,渊无声无息的随风隐去,一抬眼,方才他伫立过的红柱旁,只剩帘坠声不绝于耳,再无其他。
唇微抿,随即不敢耽搁的赶紧朝宫围赶,如歌一路注视着宫墙长曲,久了久了,眼睛突然就湿了,不知为何流泪,却怎么都将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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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化名如歌,就将原来全身的一切喜好全部摒弃。从前的子漪喜静好读,反而对女子应会的女红乐器丝毫不擅长,就连衣服也偏爱肃静的样色,正如她的性子,与世无争,冷静自傲。可现在的如歌却大相庭径。她从不看书,每每看到成排的字就眉头紧皱,满满的不耐烦。虽出身风尘,可她的刺绣功夫一流,各种器乐也是手到擒来,样样精通。与寻常女子相较,全然的性情如火,喜则欢颜怒则狠辣。
变换后,如歌常对镜思迷,这样的两种极端,她却都能掌控自如。有时真不知是不是如歌一直生活在原来的子漪心中,恰是因为这样外冷内热的掩藏,才成就了今天的倾城红颜。再想来,当事者都对这般反差迷惘难辨,那爱上这两者的男子又该如何论断?
漫长延冬,日子清闲下来,脑子就纷乱了。如歌曾不耻下问的询问正主,尤记岚宇当时正专注的帮她在锦缎上描绣样,平时批奏折雷厉风行,这会子却温婉如水,枝枝叶叶都描画的极为细致。
“岚宇,你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子?”问题自是隐晦的,她故作无意的用发丝盘针,眼睛盯着手中的绣活,耳朵却全神的凝在他那边。
她紧张,谁想某人却不买账,手上动作不停,口上随意说的话不知有几分真假。“你这样的。”
“具体呢?”
这下好像被难住了,他停了笔侧眼瞧她,良久良久,直到她心虚的在同一个地方落了好几针,才缓缓道:“你对着镜子瞧瞧便知道了。”
针一歪差点扎进手指,她听见他低低的笑,自己气了半晌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两个人越相处越像小孩子,互相调笑还装的这么正经,想想真是有趣。
冬过了,春风便一夜比一夜紧了开。某日晨起,岚宇拉着仍在睡梦中的她问,带哪个香囊上朝好,她眯着眼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