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为师吗...哈...太天真了...”伴随着阴暗的声音,恶骨打出的劲道顿时消弭,两道气劲窜进来,将恶骨牢牢的定住,任凭她眼睛如何惊慌瞪大、恶狠怨毒,都动弹不得,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披着斗篷的身影缓缓的走进来,朝着里间的恶骨越来越近,在木板上倒映出长长的阴影。
一柄雅致的折扇无预兆的挡在了中间。
“嗯...”披着斗篷的身影顿住前行的脚步,嘶哑的声音回荡起来,“绮罗生。你与吾的交易,你要反悔吗?”嘎嘎的笑又响了起来,“你是否知道,阻挡吾的代价...”话音未落,一股躁晦阴黑的气劲直直的冲向挡在中间的那柄折扇,强悍霸道,一往无前。
折扇上却绽放出无匹的光华,柔和的光幕在正中挡住了黑色气劲的去势。虽然并不耀眼,但却稳定坚韧,不容黑气越雷池一步。随着一声低喝,黑气登时壮大又往前冲去,两股气劲相交,黑气却始终无法越过白色光幕的阻隔。
绮罗生缓步走到他面前,从容侧身,“绮罗生并非反悔,而是要你看清时势。”
“哈哈哈哈……果然是绮罗生。”斗篷下的身影收回手,“想保下恶骨,但你对吾之允诺,又该如何实现?”
“你求莳花艳身之术,不过是为了兽花之皮,”他手中倏尔出现一药盒,“这便是方才那位小姑娘,在情绪涌动之际,所逼出的心血,凝成之花瓣,这便是兽花之皮,你尽可拿去。”将药盒一掷,飞了出去,随即没入对方长长的斗篷里。
“——至于这位小姑娘,除非她自己走离这艘船,否则,她永远受吾绮罗生庇护。”
“哈哈哈哈...”收了药盒,一撩斗篷转身欲走,临走却扔下“可惜,这名娃儿是天生恶骨,不管你怎么教诲,她最终还是会走上恶途。你想保她,早晚会被她反噬...”声音随着影子越飘越远,“她早晚...会回来找吾...吾的道才最适合她...嘎嘎哈哈...”
江上末夜最后一丝风送来,吹散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定身解除,恶骨满头大汗,一下子跌倒在地。方才情绪还没有平歇,心腔还满是跳动的恐惧,急喘了几口气,恶骨猛地抬起头看向绮罗生。
这名小姑娘,心性偏激,却身怀巨大的力量。方才莽撞之下发出的力量已经惊人,如果没有人将她导入正途,恐怕将来对武林来说,会是一大祸害。如果能加以教导,使她归入正道,也是一件有益江湖的善事。
月光下的人影转过身来,弯腰向她伸出手。
“恶骨。”
作者有话要说:
☆、【贰】意义
看着面前的人,在月光下愈显高贵洁净,却向她这样一个从来在污泥里打滚的人伸出了手。
恶骨看着面前这只手,干净,修长,似乎在散发着稳定人心的力量。她紧紧盯着,久久没有说话。
忽然“啪”的一声,恶骨一伸手推开了绮罗生。倔强的转过头去,自己一撑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我自己会站。”
绮罗生并不着恼,背回了手看着她。
恶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谁知方才动了心脉,气血翻涌,功体受创,逞强一站起来登时一阵天昏地暗。倒地的最后一瞬间,却不是往常冰冷的触感。
再醒过来的时候,恶骨躺在了一张床上,颈上的抓痕已经被仔细的包扎好,额头上也安置了去烧的湿布巾,甚至褴褛的衣裳上还盖了一层薄薄的丝毯。床铺安稳又柔软,一直在街角荒野流浪,她从来没有睡这么舒服的床——除了一段噩梦的日子。
这些!真是令人作呕的东西!恶心透了!
一睁眼睛,恶骨一把拽下头上的布巾,猛地坐起来,将身上的毯子远远的扔开,看见毯子重重摔落在地上的角落里,才哼了一声,打量起来周围。
还是在船上,抬起头来,就看见不远处的桌案上沏了一壶茶,旁边搁着两只茶杯,尚有热气袅袅。浑身白衣的绮罗生桌案旁稳稳坐着,仿佛对她的动作毫无知闻,端起了盛着热茶的木杯,提醒她。
“品一杯热茶,可暖心骨。”
醒过来才觉得嘴里渴了,恶骨大刺刺往凳子上一坐,抓了茶杯就往嘴里倒。
“呸!”怎么这么烫,茶水都要跟她作对!她将茶水一口吐了出来,恼怒的把茶杯摔回桌子上。
绮罗生摇了摇头,执起茶壶,又倾了一杯茶在恶骨的杯子里。“品茶之品,在於眼、鼻、嘴,叁口合一,品其茶色、茶烟、茶味,与环境相牵,所激荡出的滋味,藉由抒缓的品茶过程,沉淀心的感受。”绮罗生一边将茶杯推到她的面前,“来,再试一次。”
“放凉了再喝,免得烫嘴、烫手,又烧心!虽然已喝不出什麽滋味,但至少好入喉。”真是个啰嗦的人。恶骨不耐烦的推开杯子,低头嗅嗅自己身上,发现昨天那股恶心的香味已经消失,斜过脸问道“你帮我将身上的味道去掉了?”
“花香涌现,乃在心有快慰,”绮罗生耐心解释,“现在的你,心有不豫,自然花香不再。”
恶骨偏头想了想,“你是说,我以后只要心情爽快,身上就会出现香味?”
绮罗生没有回答她,只是端着茶杯慢慢饮了一口,“你还能再拥有愉悦的心吗?”厌恶和恐惧永远不会是让人愉悦的情绪。绮罗生看向她,说的坦然,“依你的状况,除非是对香味的心结纾解,否则香味就永远不可能再出现。”
“哈,”恶骨却像听到了笑话,咯咯笑起来,“我杀人的时候心情最爽快!”她刻意举起右手在他面前炫耀似的摆了摆,“你知道死在我手上的人有多少吗?”她轻蔑地不去看那杯茶,说着说着站了起来,“我的人生,已经不是喝一杯茶就能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快把船靠岸吧,我要离开。”
绮罗生仍然不急不缓的看着她,“离开之后呢?”
“继续我的自由自在,爽快的人生。”说话时恶骨不自觉的抬起了下巴。
“一个人吗?”
“不行吗?只要我高兴,又有什么不可以,”恶骨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只要爽,就连我的朋友,我都可以一把火将他们都烧死。”
“一个人做事,不应该是取决于心情爽快与否,”绮罗生摇头,“而应该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尊重。不懂得互相尊重,只知不断放大自己的存在感,这种人,总有一天会被大家排斥。为逞一时快慰而杀掉朋友,你所谓的爽快心情,现在是不是还存在,我不知道。我只知晓你的朋友,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又如何!背叛我的人,我不稀罕!”她忽然凶狠起来,“你对我说教有什么用,你惹得我不爽,我就把你杀掉!”右手一道绿光闪过,蠢蠢欲动的邪恶力量已经迸发出来,朝着绮罗生冲去,在这样强大的力量面前,好像杀一个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而令人快慰。
绮罗生手上扇面一开,将这道力量折挡开去,从花窗射向平静的江面,顿时伴随一声巨响,激起了无数碎裂的浪花。
这个小姑娘的右手,不知是如何得来,经历何种变故,所蕴含的力量,在毫不会武功的她身上,竟也能有这样的巨大威能,实在令人惊艳,也同样让人忧心。
看过鬼手巨大威能,等浪花渐渐消弭,绮罗生回头看着恶骨,缓缓说道,“你之右手,拥有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力量,需要正心匹配,否则就会堕入伤人伤己的魔道。我不能让一个黄口小儿,背负着莫大的力量,在武林为非作歹。”
之前见过他和血傀师动手,早知道打不过他,恶骨也不意外,索性将右手伸出去,“好啊,那你现在就将它砍断。”
“在施行艳身术时,吾察此臂,已窃你心脉而生,斩断此臂,便是连心而亡。”
听他的意思,倒是并不想砍断她的手。
“不让我走,又不砍我的胳膊,”恶骨不耐烦起来,“那你到底要怎样?”
绮罗生微微一笑,“给你一个挑战我的机会。”他静静的说下去,“跟我作个赌约如何?如果你能打赢我,你就可以自由行走江湖。”
“哈,”恶骨看他,“我又不会武功,跟你打不是稳输?你不如直接将我打死好了!”
“我教你。”在漫长的对话中,茶水已经搁凉,绮罗生将冷茶从窗户泼在江里,又重新沏满了一杯热茶,招手“来重新品尝一杯茶吧。等你打败我的那一天,也许你不但能尝出茶的味道,更能明白真正武途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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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杂乱的树林里,穿着破烂的小姑娘手里攥着一根草叶子摔来打去,漫无目的的穿行。
踢着脚下的石头子,一边浮现出与绮罗生早晨在船上的对话。
“我能教你,待你功成,我要以武者的身份,正式与你约斗,只要你能打败我,我就会放你自由走闯武林,而且咱们输赢未分之前,我不准你杀人。”
“好啊,但这期间,若有人要杀我呢?”
“若不离此船,无人能杀你,若离开此船,那就将此黄烟燃空,不管多远,我都会救到你。”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还是能离开船?”
“当然,在我教你之前,须先找来,你认为这一生中,对你最有意义的东西。”
“。。。。。。”
一脚大力踹开石子,茫然的看看手上的竹管,恶骨自嘲起来,“我竟按照那个绮罗生所说的,来找自己过去,最有意义的东西。但是,对我最有意义的东西,是什麽?”
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街角,在一块刻着石敢当的大石碑下,几名乞儿依偎在一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相依为命。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们却穿着整洁的衣服指责她,扔掉她偷来的馒头。
曾经跟在她身后的几个流浪儿,明明发誓一辈子听她的跟着她,她拼死拼活的去偷鸡抢馒头给他们吃,但是他们最后为什么要抛弃她!宁可呆在一个破书院,也不愿意跟着他们的大姐头,那就不能怨她一把火将书院烧了,烧死也是活该,谁让他们背叛她!
是不是所有人都要背叛她,嫌恶她?她就命该是块人见人恶的污泥?
想到这里,恶骨手上的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