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让星野灿来演话剧”这个天真的想法还没有说出口就自愿死在真弓肚子里了。
可是校园祭这么重要的活动,全校最重要的女人——迹部同学的女朋友是不能闲着的。在灿的再三抗议又再三妥协之下,迹部答应在学校最僻静的教室给她做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画展。灿在校园祭的前一天晚上熬夜布置认真甄选,把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一幅一幅地挂在墙上。挂完最后一幅画已经是凌晨,但是冬天的凌晨还是一片黑暗,但是她心里有一种坚强的期许,晨曦就要生出来。
她在黑暗里亲手挂上了她的梦想,爱她的人就在漫长的深夜里静静地陪伴她——她回头看看熬夜熬得一脸疲惫的迹部,他笑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她从未对生命有过分的要求,所能想到的“最幸福”无非也就如此:即使黑暗如此深不见底,也有一个人在向光的一隅握住她的手一起凝视着梦想的微光。
沉默令这氛围变得微妙起来。迹部笑笑地开口:“你从没说过你会画画。”
“我画的好吗?”她激动地几乎无法说话。好像有一把烛火映着她的脸,光明在她的眼睛里那么生动,跳跃、闪烁。
迹部点头:“从没见过画得这么好的人。”
“谢谢你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你的愿望就是办一个没人知道的画展?”
灿闭着眼睛摇摇头:“你知道那种无欲无求的感觉吗?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像是一滩死水——比起这个愿望,我更谢谢你让我知道,其实我也可以实现愿望。
“叫我重新画画的人是幸村——但是你叫我知道我还能用心惦记着某件事情。这好像更让人高兴。”
迹部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本大爷的女朋友真是深奥啊……”
“Maybe I’m not qualified to be a girlfriend……Do you——”
“It’s enough。”迹部轻轻地打断她,“难道你刚才那些深奥艰辛的成长不胜过任何一秒钟的卿卿我我?”
“你在讽刺我?”
“本大爷确实不愿意这么文绉绉……”迹部耸肩笑笑,“别多想了。我们彼此在一起开心、我能让你宽心,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灿静默。在相识的几个月里迹部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他已经能够泰然的接受分歧和共进既矛盾又和谐地存在于他们之间。
灿咬咬嘴唇,还是问出了她想确认的话:“你不介意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吗?”
“起码不足够。”
“不急,你总会喜欢上的。”迹部深深地望着她,起身上前,轻轻吻在灿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1)
【下篇】
1。
校园祭过去就是寒假了。灿因为住在学校,而且日常都是早睡早起,对寒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而且寒假前的期考也让她忙得焦头烂额——情况通常是这样的:成绩越好的人越是对考试紧张和在意。忙碌之余,她倒是一点都没放松生物社的活动。
可是渡边修一脸忧伤的坐在那里。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开心的吗,学长。”灿正悠闲地给花花草草做着越冬用的罩子,用小钳子灵巧地捏断了钢丝。
“开心?”渡边似乎一点精神都没有。
“你和佐藤小姐也有一阵子没见了吧。正好可以去伦敦找她。”
渡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Vivienne在准备Oxford的申请,怕是没工夫接待我。”
“Oxford?”灿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佐藤和美是比渡边修大一些的,“真羡慕啊,都上大学了——你是在为这件事情不开心?”
“也不能说不开心,但是多少有点郁闷吧。她只是自己做好了决定之后通知我一声,从没有跟我商量或是提起过。总是很不安——我完全不了解她的世界啊……”
灿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绿植,眼睛眨了几下。“不了解他的世界”,她对迹部又了解多少呢。连他最喜欢的网球自己也没有试着多问一句,只一个“我对网球毫无兴趣”就把自己搪塞了过去——那个全国大赛的分量,她跟幸村一起生活了两年,多少还是知道的。而失去了资格的迹部在想什么,因为她没问,他也从没告诉她。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他单方面在关心着我啊……】灿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剪刀尖,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
期考结束的晚上,灿和迹部一起去吃饭。她本想两个人一起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但是大少爷一打方向盘就把车开到了银座。灿想想也没做声。到全东京最贵的地方吃饭,这对他来说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
迹部把车停在地下,两人都没有立刻开门出去,只静静地坐了一小会。迹部松开方向盘的右手轻轻握了握灿的左手,灿很自然地握回去,抬起眼睛朝他粲然一笑。
“在想什么?”迹部只觉得和她在一起时心里很空旷。她好像用手抚平了他心里所有泛着波澜的皱。
“想我穿成这样怎么能有勇气从你车里下去走到银座大街上。”灿眨巴着眼睛,露出一个顽皮的苦笑。
迹部揉揉她的头发:“我们今天就走亲民路线——你的头发,好像长了不少。”
他记得她第一次出现,身上携带着的性别不明的气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候她还剪着几乎齐耳根的短发,刘海斜压在一测,露出一个饱满的额头。而现在他身边的女生——瘦瘦小小,发长齐肩,在凌乱细软的卷曲的棕色发丝中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却意外的显得灵动、甚至带几分妩媚。
“迹部景吾应该不希望自己女朋友是短发吧……”女生一脸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虽然他没告诉过我。”
迹部的眼中闪过一点光。在她哭诉“如果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的夜晚,他知道她的短发曾经是保护她走过内心那个漫漫长夜的铠甲之一,她隔绝了别人的伤害,也隔绝了别人的爱。
他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很高兴你愿意这么做。”
迹部带灿去吃了一家味道很好了日式餐厅。料理看上去非常的高级,看看店里的人也都穿着价值不菲的和服。
“寒假怎么过?”
“在学校看看书、睡睡觉,挺好的。”灿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面前的怀石料理,高档料理繁杂的礼数丝毫不缺。迹部一时间有些迷惑。
“不要趁我吃饭的时候偷偷地瞧不起我的背景哦。”灿俏皮地抬眼看了看迹部,“我爸爸也算是个有钱人,我跟他长大的日子里也是经常出席高端上档次的场合的!”
迹部好像做了坏事的孩子被发现一样一阵羞赧,随后也倒觉得没什么:难得星野灿这样坦诚。这至少比她看穿他想什么但却缄口不言要好得多。
灿在心里咬了咬牙,决意趁他这短暂的好心情把话说出来。
“迹部,全国大赛……”
“吃饭。”迹部景吾显然不想讨论这件事。
“我听说有一个给以往优秀球队的名额……”
“本大爷不要施舍的机会!”迹部尽量地压着自己的低吼。
“景吾。”
迹部显然怔了一下。灿第一次这样叫他,非常认真热切地望着他的眼睛。
“不是你的梦想吗,全国大赛?你已经帮我实现了我的梦想了。”也许他不知道,当他牵着她的手走进津岛女士那间灯光澄黄的温泉旅馆时、当他带她走进大通公园看见冬夜里璀璨如白昼的白色灯树时、当他彻夜陪她把她的画一幅幅的挂在墙上的时候,他为她完成的梦想已经超过了她自己。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吗。”迹部也感到自己的失态,尽量保持着礼貌。
“以怎样的方式走向去实现梦想重要吗?比梦想本身还重要?”灿想两个月前的自己如果知道现在能义正词严地说什么“梦想”一定会笑掉大牙了。但是此刻就是这么真实和真心,“我希望你去争取,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梦想,对吗。”
迹部连头都没抬,只是一直默默吃料理。灿觉得他生气,只想自己该做的也都做了——小说电视剧里女主角那样胡搅蛮缠的开导别人的方式她做不来、不能认同。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在强?奸别人的意志。
一直到把灿送回学校门口,迹部都绷着脸没有说话,灿虽然和他持相反的态度,但也可以理解他。毕竟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许只能接受自己给别人实现梦想、却不能忍受别人来开导他——在他最在意的事情上开导他。
“寒假快乐。”灿一只脚跨出了车外的时候,听到身后的迹部一句祝福,声音好像回复如前。
他确实犯不着为了这件事和自己生气,他是个理智的人。灿心里想着,只当她没说过吧。
“我会认真考虑的,你的提议。”
灿逆着光望回去的时候,看不见迹部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
“别勉强自己。早点休息。”灿缩回了已经踏出去的半个身子,轻轻地吻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2)
2。
从寒假的第一天开始每天都在宿舍里看书,星野灿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投入还是消遣。隔壁的歌野绚香偶尔来看望她,也都觉得她周身散发着一阵阵肃静阴冷。
“阴冷?”灿动也不动一下,翻过了一页书,“现在是冬天,你嫌冷就多穿一点嘛。”
星野灿经常做出此类言不对题的回答。期初绚香以为她是幽默,后来不信了,知道她是真的心不在焉。
——对什么事情也总是不上心的一个女孩子。即便是看到过她和男朋友迹部在一起的场景,绚香也看不出那些热恋该有的情怀来。她只是没想到张扬如迹部景吾的人也能安静地陪女生坐一个下午,总是那么不温不火的,时间就过去了。
这大概就是境界。
在这样无端的、好像被模糊的时光里,传来了冰帝要去参加全国大赛的消息。星野灿听说后终于合上书页,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迹部是不是真的能放下身段、接受他眼中所谓“施舍”的名额,但是如果当初不劝他去,他一定会后悔的吧——对于像他、像幸村精市这种有着不可理喻的梦想的人,灿是这么认为的。若干年以后、也许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迹部一定不会介怀现在的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去参加比赛的,好比她在雒笛的小说里看到了这么一句无意的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