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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柳儿每日除了杂事,上午悄悄替董师傅做起了活计,她算是多少明白些董师傅这些日子的栽培了!
因着都是在董师傅内室,倒也不虞有人看见。
董师傅得了清闲,柳儿可以做针线,两人也算皆大欢喜,一时相安无事。
只要不擅自进入东厢室内,董师傅也不轻易骂人了,绣庄里众人也乐意无事不过来打搅。
即便有事,等柳儿姑娘出来做事再说吧,总之没什么急的火烧眉毛的。
光阴易逝,倏尔两年过去,这一年端午,头两天抽空儿,绣得了一个粽子状的香囊,提前便送了绢儿。
自打两年前给董师傅当枪手起,柳儿自家的针线一向便做的极少了,怕被人看出来什么不妥,轻易也不再不送人。
这回因是绢儿经主子同意赎身,只等过了端午她老子带了银子来,便可以离开,所以柳儿想着送她点东西做个念想。
这两年,柳儿暗地里做的针线虽少,又不好拿出来示人,心痒难耐之下,便偷偷卖给了开针线铺子的王婆子,虽说都是小玩意,却也攒了几两银子压腰。
所以前几日拿出银子数了数,一则舍不得,再则这银子都是没过了明路的,也不好露白。想了想,索性动手做了个荷包送绢儿,用料都是好的,卖王婆铺子里至少要三百个大钱,她的手艺,到王婆口里,那也是‘顶尖绣娘’的手艺了。
因端午放半日假,董师傅便让她自去,不必‘伺候’。
柳儿这两年念经学画女红的,倒是彻底煞了性子,也不爱热闹,索性呆在房里好生收拾收拾东西。
正忙着,咚咚脚步声传来,忙把装银子的小匣子、绣品的小包袱收起来,放好抬头,门便开了,果然是胖丫跑了来,这两年这丫头越发的胖了,个头也长了不少,走路愣是比别人声音大了许多。
胖丫倒是没进来,推开门,一脚踩着门槛嚷道:“柳儿来吃粽子啊,我娘包了几个肉馅的,刚出锅,热着呢。”
柳儿笑,“心领了,我却不爱吃肉馅的,还是你自家留着吧,是王妈妈特意给你做的吧。”
柳儿这两年越发的长开了些,虽说年纪尚小,却也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笑起来更是若春水涟漪,微波荡漾开来,一时胖丫竟然看呆了去,好一会儿才找到舌头,呐呐地道:“我妈总说你长的好,今儿才算见识了,我妈果然没错。”
倒把柳儿闹的不好意思,嗔道:“王妈妈因为你的缘故,爱屋及乌,你也跟着起哄,再这么说以后就别找我玩。倒是你,要么进来,要么回去吃你的肉粽,女孩子家的,跐着门槛像个什么样子,你娘看见又要说你不算,还要说我不管管你了。”
胖丫回神儿,把脚从门槛上放下,一拍大腿,嚷道:“哎呦,差点儿忘了,刚刚春大奶奶家的张婶子来送粽子,被我妈拉住说话儿,说一会儿就过来找你来着,让你等她。我看她的脸色不大好,应该有什么事情吧,昨儿听我妈跟人说,好像春大奶奶要回原籍去了,具体怎么着也不清楚,反正你等着吧。”急着吃她的肉粽,说完径自去了。
这事儿柳儿倒是知道,上次张婶子来的时候提过,春大奶奶在徐家原籍置办了不少田产,上年又买了个小庄子,跟徐家族人的关系这两年也越发亲近,过年的时候徐二叔两口子又来闹了一场,过了年,索性打算回族里居住。
所谓的原籍,其实倒是不远,距离京城几十里的郊县,徐家在当地也算大族,祖上出过二品大员的,如今虽说不如过去风光,可也一直有人做官,族风严正,族学也办的严谨。
所以,春大奶奶回族里,除了躲开徐二爷一家的骚扰,更要紧的倒是墨哥儿的能跟着好生读读书,跟族里弟兄们结交结交,将来也有个照应。还有就是琴姐儿,有徐家的名声,却比她一个牙婆子好多了,琴姐儿一年大似一年,嫁人是要看出身的。
春娘自己倒是不在意,可却不能不为儿女打算。
原本这事儿还只是下人私下里传,如今看来倒是要定下来了,李婆子一家自然是要跟去的,张婶子倒是不想跟着,不过究竟如何也没定下来。
柳儿却纳闷,以她那时离开的情形,徐家一家子,早该回了原籍才是。如何耽误到这功夫?
也不知被徐二爷闹了几起,打了多少秋风去了。
☆、第26章 因贪念无端招惹
却说柳儿这边刚沏好了茶,摆上两碟子点心,张婶子便挎着个小包袱过来了。
柳儿迎了入内坐下,倒了茶,看她脸上热的出了些薄汗,站起身想去拧个手巾来,张婶子却道:“不必忙活,我们好好说说话儿。”
柳儿笑道:“好歹也擦把脸舒坦些,再要紧的事儿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婶子且静静心定定神儿,柳儿虽小也没什么能耐,让婶子吃上一口饭却也能够的,很不必着急。”
这两年,虽不在一起,张婶子倒是总惦记她,没少提点她为人处事。偶然间看见什么好衣裳好玩的,也总想着给她弄一点儿。跟王妈更是处的好,没少求王妈照应她,甚至怕她受气,每每做了精致点心奉承董师傅,可惜董师傅是个油盐不进的,不太领情。
“你这鬼丫头,比猴儿还精,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行了,快拿手巾来我受用受用,然后我有正经事跟你说,且过来好生坐着。”
忙活完,张婶子也喝了半碗茶,这才放下茶碗,略一沉吟,道:“你也知道,我算是没什么亲人了,自打我女孩儿没了,原也没想独活。谁知碰巧遇上你李婶子,被她好一通说,这才在徐家混日子,原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吧,可没想遇上你,也算是缘分。原本我女儿长的就是个出挑的,你倒是有七分像她。”
有些事儿,柳儿只约略的知道,倒是没听张婶子细说过,当下用心听着。
“至于为人做事上头,你倒是比她强了百倍,是个难得的明白孩子。如今徐家要回原籍了,我有个想法,你若愿意,我想认你做个干女儿,到时我过这边府里做事,我们两个一处也有个照应,积攒些体己,以后你大了,找个小女婿,给你置办一份嫁妆,我们娘儿两个便出去自在过活岂不快活。自然,这是我的一点儿想头,你若是不愿,今儿个就当我没说,以后该怎么还是怎么,你看如何。”
柳儿不虞她说出这一番话来,立时呆愣。
张婶子看她发愣,又道:“我是真心想找个一起过活的,不同她们那些嘴上的干女儿干娘的,究竟不过是面子情儿,我可是当亲儿待的,还指着你养老呢。你家那样,我也是知道的,一时定不下来也不妨事,晚几天你再给我信也可,倒是不急。只你也不必想太多,更不必顾虑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哎呦,你这孩子,怎么哭上了,怎么想的只管说就是了,唉……”
柳儿一把抱住张婶子的腰,哽噎难言,兀自哭痛快了方抬头,直把张婶子急的不行,好一通哄劝。
随意抹了眼泪,定定神儿,柳儿才道:“柳儿打小没娘,姐姐也不知卖去了哪里,爹和哥哥是个不顶用的,更不必说后娘了,自来我就说,婶子待柳儿,便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如今婶子这般说,可是柳儿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婶子不嫌柳儿笨拙,柳儿还有什么说的,以后但凡柳儿成个人,便给干娘养老送终,只当我亲娘一般孝敬就是了。”
时便给张婆子磕了三个头,敬了茶,张婆子乐的合不拢嘴儿,也抹了腕上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算是表礼,两人算是过了礼,定下名分。
张婶子一颗心落了地,娘儿两个相拥喜极而泣,两个无根之人算是相互有了倚靠,相伴着过日子,也有个指望,没那么孤单无依。
却说张婆子认了柳儿做干女孩儿,虽说有一点私心,却也立时把柳儿当自己女孩疼在心里,她本也是个通透的,当即便心中计议,为柳儿打算开来。
“我回头就找杨婆子疏通疏通,那是个贪财的,平时我也没少巴结她,想来没有大碍,定能成事的,最终怕是也要去灶上做事,只不肯定是哪一边厨房罢了。有一样,我俩都是伺候人的差事,我老婆子倒还罢了,出力气吃饭,一把年纪没什么让人图谋的。反倒是你,我打量着这模样儿越来越出挑,手艺也拔尖儿,将来我们便是离开,恐怕要有些个波折,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却要早做打算。我俩在一处,虽说能有个照应,这关系放到明面上,难免让人提防了去,反不如瞒着来的便宜,明面上也不必走的过于亲密,万一真有什么马高蹬短的,也才能多个算计多条出路,只不知你觉着如何。”
柳儿一听,暗赞姜还是老的辣,想来这么个明白人暗里照应,真有些个明枪暗箭的,多个助力不说,平日里也能多些提点。
这干娘可不比董师傅,干娘是个俗人,做俗事过的也是老百姓的普通日子,想的也是如何踏实过日子。
至于董师傅,这么些日子来,她算是看明白了,人就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闺秀,别说钱财不太看在眼里,那脾气秉性为人处事,更是处处透着清高脱俗、孤傲耿介。
若不是有个容易上火的暴脾气,还吃着人间烟火,只怕就是仙子一般的存在,哪里耐烦搭理这一般俗人。
便是她自己的事情,现在都是柳儿帮着打理,包括那秘而不宣的绣活,老人家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的,不知多逍遥。
想通了关节,柳儿当即也赞同,两人又说了些家常,张婆子不放心,又好生叮嘱了柳儿一番。
至于冯家内里的事情,这两年倒是知道的差不多了。很多内里腌臜事儿,她却比柳儿个小姑娘更知情。张婆子如今和柳儿关系又不同,自然是不放心柳儿,又慎重提点提点柳儿,奈何柳儿这里也不是能敞开了说的地儿,少不得絮烦半日便离去了。
不过临走留下了手上的小包袱,是她素日积攒下的体己,因怕从徐家离开时不方便带出来,便提前送来柳儿处,言明以后便放柳儿这里,她将来进冯府怕是也难得独居,人多手杂的,带在身边不放心,只叮嘱柳儿好好保管,弄不好将来两人出去要用上呢,柳儿一一应了,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