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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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海棠-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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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跟你缠扰不清,那你爽快就把这件事告诉方校长,她虽然是个女人,可是我瞧她很有血性,一定可以出来对付他的。”

“爸爸,天冷得很,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梅宝提起了那口皮箱,竭力催促秋海棠回去。

“咱们再不赶路,迟一些北河镇那里就没有车好雇了!”小狗子也从地上站起来催促着。

秋海棠便微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

“好,你们这就走吧!小狗子要是想在城里玩几天的话,迟一些回来也不要紧,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事。”

梅宝是知道她父亲的性格的,自己不走,要他先走,就从来没有一次答应过,便只得勉强装出笑容来,随在小狗子的背后,沿着一条泥和煤屑堆筑成的小路,一步一步地往西走去。

她照例又回头去望了几次,只见她父亲穿着一身灰色布的棉袄裤,直挺挺地站在寒风里,向自己这一边看着。上几回梅宝进城,秋海棠也往往站在自家的门口或路的中央,痴痴地望着他女儿的背影,但平均总在梅宝第四次或第五次旋过头去时不见了;而这一次,他却不但一直送到市梢口,而且老是呆望着不就走回去。当梅宝走出了四五十丈路,将要转弯的时候,还可以远远地望见这一条模糊的人影。

“奇怪,我进城去念书已有三年了,这一次爸爸为什么格外显得耽心起来?”她忍不住轻轻地向小狗子说。

小狗子倒也来得爽快。

“这都是你自己想学唱戏的不好啊!姑娘,往后你千万别再胡闹了。我侍候了他七八年工夫,瞧他最疼爱的,就只一个你,要是真闹出了什么事来,不是我要说你……”小狗子原是一直低着头在前面走,说到这一句,却回过头来向梅宝看了一看,“姑娘,你心上又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

梅宝虽也觉得小狗子的话说得很对,但还不信自己跟尚老二间所发生的这么一件小纠纷,再会牵缠或扩大到何种地步。

“人总是有良心的。”她想自己的爸爸已对尚老二开出了那样优待的条件,尚老二也是一个人,良心总不致没有,但能仔细想想,便未必再会找来纠缠了。

阴历正月十四的一天,晌午的时候,她跟王舍监和三个先到的寄宿生喝了一两杯酒,大家不觉都把兴致提起来了,王舍监便说:“反正学堂现在还没有开课,而且又在大正月里,咱们今儿就放肆一下吧!梅影,听说你唱的戏很好,快唱一段给我们听听!”

老师这么一说,其余三个学生哪还肯让梅宝推辞呢?梅宝一来禁不住那三个同学扭糖人儿似的死缠,二来自己也喝了些酒,多少已有四五分醉意,便果然依着她们,不用胡琴,空口干唱了一段《祭塔》。

唱完之后,大家当然又异口同声地狂赞了她一阵。“是谁教给你的?梅影。”王舍监乜斜着一双老花眼,用一种很模糊的醉音问,平时她那种精明严谨的态度已不知丢到那里去了。

“最初是有一个师傅教的。”提到师傅两个字,梅宝的心,便不自觉地跳了一跳。“去年冬天回去,我爸爸一时高兴,又给我说了好几出,他教的倒比师傅教的还好得多。因为……”

梅宝乘着酒兴,正想一路敞着嘴,把那些真情全说出来的时候,门房里的校工陈大突然奔进了膳厅来。

“吴小姐,你家里来了一个人,说有急事要见你。”他很匆忙地朝着梅宝说。

她才离家不到一个礼拜,父亲有什么急事要派人来呢?这就不由不使梅宝感到极度诧异了。

“他可曾告诉你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这倒没有。此刻人还在门房里,你快些下去吧!”陈大说完这话,自己便旋过身子走了。

王舍监和那三个同学,也就忙着催促梅宝快走。

“总不致爸爸又害了病吧?”她一路飞奔下楼,一路还不断的在脑海里左思右想地胡猜。“也许是那个整天喝得醉熏熏的赵老伯已把妈找回来了,所以小狗子急着要来把我找回去。”

可是待她冲进门房,一看来人,却根本不是小狗子。

“姑娘,不好啦!家里又出了事啦!”梅宝虽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一瞧见梅宝,却就立刻迎上来,透着极忧急的神气向她说。

这么一个陌生人,突然向她说话,梅宝的心里,当然觉得非常突兀。可是瞧这人的打扮,却完全是一个乡下的庄稼人,年纪已有四十开外了,而且说话也带着樟树屯的土音,神气又是十分忠厚。

“你是谁啊?”梅宝向他呆看着问。

“我就是小狗子的母舅啊。姑娘,你怎么不认识了?”那个人把头上的一顶破毡帽揪了下来,似乎奔得很热很累的样子。“就为昨天饭后,屯里马家的儿子跟小狗子为了赌钱打架,你爸爸做人太好,自己赶去给他们劝解,不料那个该杀的马老四,反把他老人家打了两拳,不巧都打在前胸上,回来就吐了许多血……”

不等这人把话说完,梅宝已哭得满面全是泪水了。

“……小狗子也急坏了,便连夜打发我赶进城来接你回去……”那个人却尽自滔滔不绝地说。

梅宝是哭得话也说不出了。

12、意外风波(2) 

“吴小姐,别哭了!快上楼收拾好东西,早些回去吧!”陈大也在旁边这样插嘴着说。

“不错,这位大哥说得很对。现在哭也没有用了!”那个人连连点着头说,“姑娘,快去回明了先生,随我走吧!咱们要是走得快一些,明儿清早准可到家了。”

“好,你再等一等!”梅宝哽咽着向那人吩咐了一句,便拼命价地奔回寄宿舍去。正当她在收拾那口小皮箱的时候,灵机突然一动,不由想起了两个疑点来:第一,她记得很清楚,小狗子是烟赌不惹的人,今年开了年,樟树屯里尽管到处都是赌台,可是小狗子却照例不曾下过场,怎么昨天忽然又变了呢?第二,小狗子虽然好像还有个母舅,但从不走动,并且他的兄弟是常到自己家里来的,为什么不打发他来呢?

后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决定了,便走进舍监室去找王舍监。

王舍监今儿的酒,委实喝得太过量了,到这时候,还是红着两颊,显得神智尚未清醒的样子。她在自己的炕上斜靠着,似笑非笑的听梅宝把方才那个来人所说的话,和她心里所怀的疑团一齐说了出来,却半晌不作声。

“别这样多疑的!……快些回去,快些回来吧!”直到梅宝又催问了她两次,她才眯着一双老花眼,模模糊糊地说。

梅宝虽然知道她已喝醉了,可是这位五十多岁的王舍监,平时委实太能干太精明了,使梅宝不由不勉强放下了心内的疑团。

“赌钱有那一个人不欢喜啊?他平时尽管不赌,逢到有人拉他去的时候,他也就约制不住了。……”梅宝已跨出了舍监室,王舍监还在里面自言自语地说,使梅宝听了,更比较安心了许多。

而那个来人的话,也说得非常合理。

“本来他们要打发六老官来的,不巧他这几天就要定亲了,实在分不出身,所以教我老头子给你们跑一趟。”

他这么一说,梅宝因小狗子的兄弟不来而引起的一片疑心,也就消释大半了。

一晃眼又是半个月在人们不知不觉的中间溜过去了。这一天午后,王舍监照例又把一大束才打门房里送进来的邮件逐一凑在太阳光里验看着,显出像检查军情一样严肃的态度。

在华北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县里,一所女学堂是多少还存着几分尼姑庵似的气息的,因此检查学生邮件的一项工作,便成了王舍监每天必须悉心以赴的大事了。

“菊芳寄……这种把戏那里还想瞒得过我!”在她开始执行这一件任务的半年里,“月英”、“丽华”、“桂贞”、“素秋”……这一类纯粹女性化的名字的出现在信封上,的确很使王舍监糊涂过,都慢慢终于给她看破了。从此她只要一看到寄信人有用这种大名的便一定要把信拆开才罢休,然而拆开来证明并非情书的也很多。这一封“菊芳寄”,便是一个女学生的真正的表姐寄来的。

于是我们的王舍监,便很失望地皱了皱眉头,随手用浆糊把信封好了,还在封口上盖了一个章。

接着她又验看了三封信,和一张明信片,都是平凡得绝对引不起她注意的。后来她取起了第六封信,也是匆匆一看便丢过了,直到快看第七封信的时候,她才想起了一件事。

“啊!不对!怎么吴梅影回去了两个礼拜,家里还有信寄来!”她很诧异地思索着。

王舍监再度把那一封信取起来端详了一遍,上面的字分明就是她老子的笔迹啊!而发信的日期,也只是两天以前,这倒真是一个绝大的疑团了。

“要不是吴梅影在半个月前回去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她在前几天进城来的路上,遭到了什么意外,这封信倒是不能不替她拆开的。”王舍监的脑神经才转了这么两转,便毫不迟疑地把信拆开了。

信的内容倒并不长,她那一对老花眼镜里只四五分钟便看完了,可是看完之后,却足足使她呆坐了一刻多钟。

“她父亲说许久不见她的信,这分明是在她回去的时候就失踪的。”出了这样的事,王舍监当然不能不就去报告方校长:

“……那天是正月十四,她家里突然派人来找她回去,说是她父亲给人家打坏了,吴梅影这孩子到也很仔细,起身以前,还特地来跟我商量,说那来人有一些可疑,不巧,那一天我……”

王舍监说顺了嘴,险些把那一天自己喝醉了酒的话也说出来,还亏惊觉得早,便来不及地自己纠正。

“不巧,那一天我有些头疼,没精神给她细想,便匆匆准了她的假,让她回去了。如今看起来,说不定真是一个骗局!”说着,王舍监又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方校长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

“吴梅影家里也不像是有钱的大户啊!”她沉吟着说,“这件事,倒真有些诧异!”

“也许不是为了钱,还有别的原因也说不定。”王舍监看着年纪比她小十来岁的方校长说。

“不错,这是难说的。”方校长微微把头一点。“现在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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