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那些走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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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那些走远的人-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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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天一黑,我放轻脚步上楼走进他的屋子,开始跟他学吉他。
第五章 发生一场斗殴,梦见军列颠覆
    第五章  发生一场斗殴,梦见军列颠覆
脸上爱笑的西瓜用满口很钢火的重庆口音开口就告诉我,舒伯特说吉他是一件美妙的乐器,可是真正了解它的人却廖廖无几。
舒伯特是不是我们场长?我问道。
就是,吉他是乐器王子,不是,乱弹琴!不要打断我讲话。他说。
又告诉我,吉他是一件非长古老的乐器,比小提琴、钢琴的历史还远久,要具体说清产生于何时简直不可能,有人说最早公元前三千年出现在古埃及的里拉琴是吉他的祖先,后来慢慢演变,传到西班牙和意大利,到了二十世纪传遍世界,与钢琴、小提琴并称为世界三大乐器。在种类上,吉他又分古典吉他、民谣吉他、夏威夷吉他、佛拉门哥吉他和匹克吉他,最后还有电吉他。最高级的最难学的是古典吉他,最随便最普及的是民谣吉他。
西瓜说出来的东西,我发觉根本就不是地球上中国人说的话。他讲的那些怪话,我有许多从来就没听说过。我只晓得西班牙是外国,意大利是法西斯墨索尼里那一国的,但公元前是好多年,二十世纪是哪一年,我就不晓得。本以为舒伯特是我们农长场长的名字,但他又说不是,鬼晓得是不是在骗人。
我问他刚说的那些,是不是从哪个地方偷听来的,他看着我一下子不笑了。我深一步问他是不是从敌台偷听来的,他一张开嘴,但更加说不出话来。我说我读过那么书,从没听过他说的那些。
你读过哪些书?他说话了。
《工农兵诗选》、《高玉宝》、《虹南作战史》,等等一大堆。我说。
还有没有?他说。
有啊,《少女之心》手抄本。我说。
你说的都不是外国的。他说。
外国的也有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普希金的诗歌手抄本。我说。
我还说他讲的时候一直在笑,就发现上当了。西瓜不好再笑,歪着头朝别处看去,样子是在想什么,接着瘪了瘪嘴,又摇了摇头,样子又像在说完了,骗不了人。于是,不再动嘴东说西说,开始动手教我西班牙式民谣,从C调的哆来咪法嗦啦西哆。当我勉强能用左右手协调地摁住钢丝弦弹拨时,他留下我独自练习,自己去了隔壁那三个西昌女知青屋子。没过一会,就传来了一群男女的哄笑。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何大笑,但猜想多半与我有关,也听出了西瓜跟她们关系不一般。半个来钟头后,西瓜回来,看我练了一会,说不错,还表示同意我把六弦琴带回大屋子去自己练。我刚要走,隔壁那三位就走进门来,我以为是冲我来的,结果不像。
西瓜,弹一曲来听嘛。她们中的一人说,另两个也一样的神态。
好,弹一曲。西瓜说。
他接过吉他坐到床边,把琴放在大腿上,然后自弹自唱,发出低缓沙崖的歌声:
金色的学生时代,
已载入历史的史册,
一去再也不复返。
沉重地修地球,
我光荣而神圣的职责,
啊拉的命运。
等我在一阵喝彩声中拿过琴出门,一回大房子就见孔坐在大奶的床上。他像是有急事要跟我说,但见我手拿了一把吉他,开口先问我跑哪里去了。
到处找不到你,他们要打我。他说。
谁?我说。
几个西昌知青,但带头的是光头。他说。
男的还是女的。我说。
当然是男的,莫非我还怕女的?他说。
因为什么?我说。
他们怪我今天白天在田里跳出来帮你说话,说你都服了,我还没服气。他说。
动手没有?我说。
他们说等一停电熄灯,就要我去晒场见他们,他们中间可能有人守夜。他说。
没事,一会我陪你一起去。我说。
孔放心下来后,我把西瓜交给我的一大厚本手抄歌曲集翻开,里面抄的大多是不准唱的黄色歌曲,其中不少是知青歌曲。翻了一阵,放在窗前箱子上,我照着他刚弹过了《金色的学生时代》开始练吉他。孔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又出去了一会,等屋顶电灯泡突然自己一灭时,才又返回来。
我俩准时赶到了那个我看守过一夜的晒场,对方几个人已在等候。只是夜色中,看不清到底是几人,又是哪几个,就跟昨夜面对雷巴时一样只能辫出人影。等他们一走过来,我站了出去,被一把雪亮的电筒照在脸上。
算了嘛,大家无冤无仇。我说,还是白天在田里说过了那一句,但看不见对方。
爬远些,白娃儿!对方说的是西昌话。
都是知青,有话好说,何必嘛。我说。
再不爬开,连你一起犒!后面一个人帮腔,说的是连我一块打。
是我白天惹的事,与老孔无关,要打就打我,我来替他挨。我说。
不滚哇?对方说。
不滚。我说。
那就先把他拖过来犒翻,再犒孔娃儿!另一个声音叫道。
把电筒关掉,不要被其他人瞧到。又一个人小声说。
犒轻点哦,不然我遭不住!我说。
电筒一关,漆黑一片,有人马上把我拉出几步远,其他几个都跟在两边。等众人一停下来,我砰砰两声,自己当胸拍了自己两掌,同时大叫一声唉哟。对方以为有兄弟先出手了,接着就一拳一掌地朝我击来,而我已几步蹿到外围,让对方打成了一团。这下,我才看出对方共有六个人,几步又冲进人群,见人影就拳击掌劈腿踹,同时跟对方一起惨叫出一声声妈呀,唉哟喂。随着我又一番出拳起脚,对方已有几人纷纷仆倒,有的还发出很响的嘭嗵声。忽听见有人大叫电筒,打开电筒!我奔过去一把掏了那人的裆,又回身飞跃几大步疾追,猛掌捅向去拿电筒的家伙屁股,顺势一脚踢飞地上一个发亮的东西。当我返身正要再杀回去一搏,已不见对方还有人有本事站立,全都倒在地上,发出一片唉哟声。
到这时,我只是身上出了些汗,还没怎么喘气。
一弯上弦月刚升上山巅,一直立在场边的孔跟我一起回农场大房子后,屋里累了一天的新知青们已在梦中,楼上的一帮男女老知青们却在敲打着锅碗唱歌,不知是不是在庆祝他们想像中的暴打孔。等了很久没见外面有异常,孔在大奶床上和衣而睡,我照样脱了外衣上床,只是两人都把带来的防身匕首放在了枕旁。
孔夜里说起梦话来,把我说得迷迷糊糊睡不踏实,但最大的一声梦话还是把我弄醒了,孔也醒过来。外面楼上已无人声,孔摸出烟,我俩各自点燃,两个红点在黑夜里很显眼。
老子梦见他们把你狗日的打惨了。孔小声说。
在一支烟工夫里,孔只说了这一句话,我一句也没说。一抽完烟,我俩又接着睡,但好像刚睡着不久,孔又开始说梦话,梦话一停住,孔就下地摸上了我的床,跟我打起挤来。
有床不睡,来挤啥子嘛。我说。
老子不敢再睡大奶的床了,一睡着就做恶梦。孔说。
又梦见老子挨打了?我说。
不是,梦见大奶了。梦见军列翻了,他父亲死了,他在嚎啕大哭。他说。
梦是反的,不会有事。我说。
你说怪不怪,我梦见军列冲上了新铺的避难线高坡,但停得太猛太急,车上拉的火箭、导弹等等东西全都甩出去了,简直是飞到前面去了,比发射出去的还飞得快。孔低声说。
隔了一会,孔问我是不是睡着了,没在听他说话。
你咋不说话?又问我。
听你一说这个问题,我彻底睡不着了。我说。
你说,就算大奶他父亲再有本事,是不是照样防不到出这种事?就算他父亲厉害,就算军列上的东西没被甩出去,但只要稍微一停急了,那些弹里面装的动西猛然间一挤压,说不定就会爆炸。不然大奶怎么会突然间被接回去了,今天都没回来?孔说。
才回去一两天嘛。我说。
他又不是不晓得,农场现在正是大忙季节。孔说。
照你说的,那就是整个马道已经被炸成平地了?我说。
按最好的估计,没发生爆炸,不然听得到响声,只是车翻了。孔说。
小声点,别人会听见。我说。
刚说完,就听见大屋里有不少人在翻身,接着有人下了地,一道道电筒光照来照去,还有人小声跟其他人说:
听到没有,军列翻了?遭了,翻了!
第六章 宣布重大事件,难料严重后果
    第六章  宣布重大事件,难料严重后果  
  佛晓时分的出工哨声响过之后,全农场在知青和农民全都被叫到大院露天紧急集合。我整夜没睡好,软绵绵地靠在大房子门边上,脑袋支在门框上,大院里几乎每处可立锥之地都站着人,农忙时节提前供应的电已经来了,发黄的灯光和睡梦的影子从楼上楼下每间房屋的破窗户和大开的门洒出来,东一片西一块地落在人们没睡醒的脸上。
每天出工都不集合,今天为啥要站在这里白白耽误时间?角落里响起雷爸的牢骚声。
搞锤子哦!马上有人响应。
吃毬多了!又有声音支持。
今天有特殊情况,我要宣布几样重要事情。场长说道,他和副场长都站在离我几步远的窗外亮处。
西瓜在哪里,起头让大家唱个歌。副场长对着人群说,左看右看找西瓜。
唱哪首吗,天都没亮?西瓜的声音在楼上外走廊栏杆处响起来,有点居高临下。
就唱上个礼拜你教的那首啥子呢?对头,《我的爱人流浪在台北》。副场长仰头说,经旁人小声提醒才想出歌名。
天还没亮,唱你妈卖批!一个女知青在黑处愣头愣脑地叫骂一声。
副场长一听,只好笑呵呵地抬手抓了几下头皮,对女知青的态度还不错。于是,场长大声说道:
那好,现在天还没亮,就不睡了,改天再睡。噢,说错了,是唱不是睡。现在,我要宣布的几样事,都不是好事,大家听好。第一样,根据最高指示,不对,又说错了,根据最新消息,我们前几天都听说过的那趟军列,它翻车了。好了,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一听见场长说的话,我顿时两腿一软,双手抱头坐在了门坎上,心里还骂了一句孔那个狗东西,事情果真遭他言中了。但我发觉奇怪的是,除了场长自己,并没有其他人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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