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到后来还几次扶老包进男厕所,有一次被老包的爱人看见,气得不得了。
老包的儿子不是一直在医院陪着吗,怎么还用得着老古的老婆?我说。
那孩子一个大活人,哪能没日没夜老守着呢?总得回一回家,看看他妈妈吧。我妈说。
老包的爱人没来守?我说。
来过几次,但老戴个大口罩,就被老包劝回地陷湖家里去了。我妈说。
你和我爸不是也来帮着看护了吗,也用得着老古的老婆?我说。
我和你爸爸是常来,连你师傅都守护过,但总得上班,家里也得有人做饭呀。我妈说。
我妈说话的语气听着挺不对劲,好像老古的老婆跟老包有问题了。我记得几年前,我师傅背老古的老婆来住院那次,出院时就是老包派小汽车把她接回家的。她可能是为了感谢老包,才来看护老包的。但我一说出这层意思来,我妈马上就反对。
要那样就好了,可我发现就不是那么回事。她说。
别背后议论老包。你忘了咱家在成都倒霉那些年,老包从没斜眼看过咱们家。我爸忽然又制止我妈说。
是啊,我也没胡说啥。我妈马上变了说法。
我爸的话声听起来,还是我小时候在成都听惯的那种腔调。虽然看不见他,但我能看见他在成都被红卫兵们追着往死里打的情形,好像还能听见他每天夜里发出的那些可怕的梦话。沉静了片刻,我对我爸我妈冷冷地说,我要跟他俩说一件事,说一个人。
说,啥事?我妈说。
是不是见到那个小丫头啦?我爸说,指的是校花。
少提她,提她我就烦。我说。
咋突然变成了这腔调,是不是你在农村给家里惹啥事啦?我爸说,口气一下担心起来。
我说没惹事,也没出事。接着,一句一顿地说出了我爸的,同时也是我妈的,同样更是我们全家的仇人:雷巴。
雷巴两个字,使我爸我妈一下全没了声音。等我接着把雷巴以及他伙知青跟我之间的事,包括雷巴跟校花怎么好、校花的哥哥怎么被人提刀追着跑,一点一点全说出来以后,我爸又静了好一阵才对我说:
你没找你师傅,跟他说说?
找他干吗?我说。
跟他说说雷巴在成都怎么整的我,看他怎么说。他是你们公社知青带队干部,毕竟是你的师傅,在成都还放跑了我钓的那条大鱼,没准会帮忙。我爸说。
咱家的事还去求人家,就我自己也能收拾雷巴!我说。
不行!雷巴那小子打武斗时啥都敢干,就算你和师傅俩人加在一块,也不见得就是他的对手。得了,你要向你大哥学习,千万别再去招惹那家伙。
哼,你就忘了雷巴怎么收拾的你!我妈说,不满我爸。
我爸叫我别听我妈说的,要我像大哥那样在农村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然表现差了别想招工。又说校花那个丫头,她爱跟雷巴怎么好,少去管。还说她哥哥在成都就不是好东西,被人拿刀追着逃命,活该!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爸都来催问我的眼睛好没好。在摘下纱布的当天,我就往农场赶。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火车上旅客不多,有不少空座位。要是在节前假后,火车上会有成群结伙的知青,把车厢搞得热热闹闹,让人觉得火车上是知青的天下。
就像担心的那样,火车从马道开出没两个站就开始查票。几个列车员把车厢两头堵住,一个穿铁路制服的人来到我面前,一听我是知青,转过身用手碰了碰对面长座位上躺着睡觉的一个小伙子。从我上车时起,小伙子就一直睡在长座位上。他睁开眼睛见查票人站在面前,不紧不慢坐起来。看着他,我心里猛然一震,他不就是校花的哥哥么,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好像还那么年轻?
知青。他低声说,看了我一眼。
查票人把脸转过来又转过去,好像要辨认一下我们的真实身份。
我也当过知青,这次就算了。查票人说。
在这趟由成都车班跑的慢车上,常能遇上他这种好心人,我心里一热,忙掏出香烟敬他一支。不料戴着列车长臂章的中年男人听见了刚才的话,走过来大声说道:
知青也得补票,统统到餐车去!
我和校花的哥哥一前一后被赶进了餐车,那里已有好十来个旅客正围着餐桌补票,几个穿白上衣的餐车人员在一旁帮忙,其中一个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铁椅子上,我凑上前去求情。
去去去,少来这一套,不补票别下车!他大叫道,伸手要把我往旁边一推,我一下让开。
嘿,还敢跟老子来这个!大大叫一声站起来,伸手就要抓我。
校花的哥哥忙上前求情,正好打了岔,但他肩上的军挎包被对方一把扯下来。
白上衣坐下打开挎包,里面装着一个透明的大玻璃瓶和一个铝饭盒。瓶里装着豆豉炒肉丁,饭盒里装着切成片的煮盐肉,都是知青常从家里带到队上吃的菜,要管好几个礼拜。
没钱买票,还吃这么好,把这两样东西留下抵票款!白上衣哼哼说。
叔叔,这两样菜是别人托我带的,求求你,饶我这一回。校花的哥哥急忙哀求。
饶你?白上衣怪笑着说。
他扭头看看一大群刚被赶进餐车的女知青,高声向她们喊道:
你们女知青全都快点过来,这个老几没买车票,还要我饶了他,你们说饶不饶?
女知青们走了过来,全都顺着白上衣所指,看着校花的哥哥,人人面无表情。她们当中的多数人我不认识,但有几个是农场的,正好是那天把孔带进山林中的那几个,而大院楼上用手绢束头发的女知青也在其中,没想到大家一起全成了瓮中之鳖。
就放了他嘛,他跟我们都是知青。束发的女知青说了话,其他几个女知青也跟着帮腔。
放他?那你来带替他?白上衣面朝束发女知青笑道。
饶了我嘛,叔叔!校花的哥哥抢过话说,把白上衣引向自己。
我一下发觉校花的哥哥尽管一副自身难保的可怜相,但并不只顾自己,刚才就打岔帮了我一下,现在又岔开话题,回报了一下帮他说话的女知青。看来究竟是老知哥,水挺深。
想饶你,那你给大家唱个歌,要边唱边跳,怎么样? 白上衣说,对着女知青们嘿嘿笑。
一听这个主意,另几个白上衣和几个穿铁路制服的列车员马上围过来,起哄凑热闹。
唱什么歌?校花的哥哥怯怯地问。
见他真要唱,几个白上衣说了好几个歌名,最后一致同意唱《火车向着韶山跑》。于是,校花的哥哥在人群中开始表演起来。
第十五章 她们盯着那根不停喷射的东西
第十五章 她们盯着那根不停喷射的东西
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
校花的哥哥唱的是一首儿童流行歌曲,他模仿红小兵的样子又唱又跳,歌唱得还行,但跳舞的动作糟透了,我心里真替他难过。他个子中等,人很瘦,脚穿北京平底布鞋,身穿旧军装,头发理得很短,脸上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征,给人一种文文静静的印像。看着他,我好像能看见成都荒草丛中的西北河边上,他在老保守面跪下的情景。白上衣和列车员们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那七八个刚进餐车的女知青也只能站在椅子后面观看,她们当中至少农场那几个应该与校花很熟。眼看快要唱完了,一个端茶杯的白上衣叫喊停一下,说跳得不好,必须重来一遍,另几个白上衣立即附和。校花的哥哥喘着气,抹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看一眼餐桌上的铝饭盒和玻璃瓶,只好又来一遍。
穿过峻岭越过河,迎着霞光千万道。嘿,迎着霞光千万道。
校花的哥哥把歌词记得很清楚,但唱的和跳的节奏不大一致,我担心又得重新来,但那帮列车上的人笑得直抹眼泪,并不关心节奏。唱完后,刚才抢挎包的白上衣笑着说道:
看在你听话的份上,这个大瓶子还给你,这个饭盒嘛,就当票款减价抵押。
一听这话,校花的哥哥马上又恢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叫喊说:
行行好嘛,叔叔。一看你就是好心人,菜是人家托我带的,还给我嘛,叔叔!
你还不滚蛋,老子就把这些东西扔到车窗外面去!不耐烦的白上衣吼起来,抓起饭盒和瓶子,抬脚把校花的哥哥蹬开。
唉呀,爷爷!求求你,爷爷,求求你!校花的哥哥扑嗵一下跪下,边喊边朝前移动,被白上衣叭地扇了一耳光,鼻血一下流出来。
接着,白上衣把饭盒和瓶子装进挎包,提起包站起来,挤开人群往车厢一头走去,一副要找开着的窗户扔东西的架式,校花的哥哥叫喊着爷爷追过去。那些坐着的白上衣和列车员开始说笑,似乎身边的事已跟他们无关。到这时,我已经很想出手帮一帮校花的哥哥了,但一想起他曾在成都那个早晨对我爸那样不客气,又想到校花对我那么无情,才作了罢。眼看列车就要进站,我和那些女知青想钻这个空子下车,忙往车厢一头走,结果没人拦我们,好像也早把我们忘了。列车一停下,我们一个接一个跳下车厢,然后站在车门下面往上看。校花的哥哥和那个白上衣正在车上面争抢军挎包,两人厮扭着到了车门口。在连续不断喊叫爷爷、爷爷的声音中,校花的哥哥已是满脸鲜血,白上衣仍然紧抓住挎包不松手,同时拳打脚踢,想把校花的哥哥打下车去。
火车在小站只停三分钟。
快下来,要开车啦!车下面那个束长发的女知青朝车上叫起来。
她可能并不认识校花的哥哥,但同是天涯沦落人,别的女知青也跟着喊叫起来。转眼间,校花的哥哥已经抢到挎包,但被白上衣揪着头发使劲往车厢上撞脑袋,撞得嗵嗵响。汽笛一声长鸣,车轮转动起来,白上衣把校花的哥哥压在身下,一手摁着脖子,一手抓着皮带,憋足劲把他往车门口拖。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校花的哥哥上身被压着,一手还紧紧抱着那个挎包不放,另一只手则死死抓着对方的小腿,整个人跪在地上屁股朝着门,女知青们一起惊叫起来。车轮越转越快,我追着车跑,边跑边看地下又看车门,一旦校花的哥哥被扔下来好接住他。不料,一刹那间,随着几声尖叫,我看得一清二楚,校花的哥哥把压在身上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