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睡在你房间的地上?” 黄永辉提议。
陈怡倩笑着建议, “那你今天就和妈妈一起睡吧。”
黄永辉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你知道我睡觉不老实, 会横踢竖打的, 到时候你都没法休息了。”
“你也知道你睡觉不老实啊?” 陈怡倩调侃着儿子, 接着帮儿子捡起枕头, “回你房间睡吧, 妈妈陪你。” 陪着儿子在床上倒下时, 又加了一句, “如果你不踢我, 妈妈今天就在你这里睡到天亮了。”
黄永辉听到这从小到大自己已经听得很熟悉的话, 知道母亲的心情真的平复了, 放心地打了一个大哈欠, 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经历了一个饱受冲击的难忘的日子, 身心疲惫。
陈怡倩听着儿子均匀的呼吸声, 心情非常平静, 竟也慢慢产生了朦胧感, 睡着了。
漫长的一天啊。
第十四章 冰火两极 (一)
天气越来越冷了, 凛冽的寒风吹落了树上的每一片树叶。 街道路旁铺满了红黄色的枯叶, 落尽了树叶的光秃树枝在风中瑟瑟发抖, 昭示着冬季的即将来临。
高大的苍松翠柏, 纤弱的青绿小草一如既往地在寒风中奉献着青翠绿色, 调剂着人们的视觉和单调的环境。
陈怡倩开始化疗的日子近在眼前, 她每天忙碌着为儿子准备自己住院时, 他的生活必需品。 心情渐渐平静的她已经能够以较从容的心态, 对待即将到来的治疗。
她考虑了很久, 心情平静之后, 发了一封E…MAIL给自己的兄长简单地告知了自己患病的情况, 并要求他不要告诉父母亲。 同时, 她顺便提了一笔, “也不必通知黄楚平。”
陈家大哥在收到邮件的当时, 一反平时沉着冷静, 遇事不慌的常态, 立刻打了一通越洋长途电话, 焦急地询问妹妹有关的详细情况。
陈怡倩倒是心平气静, 一一回答了兄长的问题, 并一再保证自己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 请哥哥不要太惦念。
他建议妹妹不如回国治疗, 住在家里, 方便亲人照顾。
陈怡倩提醒哥哥, 自己在加拿大的治疗费用是医疗保险全部承担的, 如果回国, 所有的费用都要自理, 不会是一笔小数目; 再说, 自己儿子在加拿大学习很好, 将来很有希望上一所好大学, 如果回国, 可能两头落空; 同时, 最重要的是, 她根本不想让父母亲知道自己的病情。
陈大哥对妹妹的头两条理由都持反对意见, 可是听到最后, 他沉默了。 他知道他们年老体弱的父母亲最担心的就是妹妹, 如果让二老知道了实情, 家里恐怕会立刻增加两个病人。 陈家大哥恨自己分身乏术, 不能亲自照料自己唯一的手足。 他只能嘱咐妹妹多保重, 有什么问题和需要必须立即让自己知道。 千叮咛, 万嘱咐, 声声传达着手足情深。
放下电话, 陈怡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感觉自己又有了新的精神力量, 就是来自亲人的关怀和支持。 同时也觉得自己对家人有所交代了。
利用住院前的有限时间, 陈怡倩还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就是接受洗礼, 正式成为基督徒。 以前她只是被教会活动和教友们的亲切所吸引, 乐意参加教会的活动。 她甚至已经决志, 成为一个准基督徒, 但始终没有下决心走最后的一步 – 受洗。 她从自己遇到困难时总会情不自禁地向上帝祈祷中感悟, 信仰其实已经在心中确定, 主已经在自己心中。 成为了一个基督徒, 她感到自己精神上更充实了。
杨莘楠带领教会小组为陈怡倩祈祷, 经常和她在一起活动, 并发动全教会的兄弟姐妹为她祈祷; 柳玉洁几乎每天都到陈家, 不声不响地帮陈怡倩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 秦伟芳上课之余常常在家里做好美味的饭菜, 送给陈怡倩母子; 张玫琳不时给陈怡倩送来各种保健食品和相关的信息。 她们像往常一样和陈怡倩说说笑笑, 丝毫没有流露同情或关怀的意思, 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黄永辉每天放学都是第一时间赶回家, 尽可能地陪在母亲身边。 每逢去外校比赛, 他坚决不让母亲接送, 而是尽量搭乘同学家的车, 或者干脆自己坐巴士。
陈怡倩很感激儿子的懂事和体贴, 也很感激柳玉洁, 杨莘楠, 秦伟芳和张玫琳的支持, 鼓励和帮助。 她们越是做得若无其事, 她心里的感激之情就越是深厚。
在陈怡倩准备住院的前一天晚上, 为了精神饱满地迎接即将经历的战斗, 送走过来看望她的人们, 与儿子互相鼓励一番, 大声祷告之后, 她早早地熄灯就寝了。
窗外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风雨声, 床头的闹钟 “滴嗒, 滴嗒” 地走着, 墙角星型的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陈怡倩心里默默祈祷着, 情绪安稳, 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
“叮铃 ……” 一阵急促的电话里声打破了宁静的夜, 把陈怡倩从睡梦中惊醒。 她习惯性地按住闹钟, 却听见铃声依然在响着, 才发现是电话铃声。
陈怡倩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看了一眼闹钟, 凌晨两点半, 心里纳闷, 谁半夜三更的来电话呀? 半梦半醒的人儿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接起了电话, 睡意浓浓地说了一声, “喂?”
电话里传出黄楚平的声音! 自从在深圳关口扬长而去之后, 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讯, 也从未过问过他们母子来去及生活状况的黄楚平, 突然在凌晨时分打来电话。
陈怡倩的睡意飞走了, 头脑立刻完全清醒。 虽然早就知道黄楚平是个不顾别人, 至少是不顾她们母子情况, 只考虑自己的人, 但他在这个时候来电话, 而且是几个月不闻不问之后, 一定是有什么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了。
黄楚平没有像以前那样指责她接电话太慢, 也没有为自己半夜三更吵醒她而感到抱歉, 也许他根本没考虑过陈怡倩所在地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不是以往的专横跋扈, 而是有点冷漠生疏, 仿佛不是他对不起妻儿, 而是妻儿慢待了他。 也许他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 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别人, 包括妻儿的感受。
陈怡倩也以平静冷淡的态度对待他, 没有激动, 也没有抱怨, 更没有丝毫想与之分享任何事情的念头: 就是根本不想告诉他, 自己明天就要住院去化疗, 治疗血癌的情况。
黄楚平没有任何寒暄问候, 直接说出打电话的目的, “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为好。”
陈怡倩心想, 我们不是分开的吗? 几个月毫无音讯, 从来不过问我们的情况, 不是分开是什么? 她没有吭声, 等着他说出他的全部意思。
黄楚平非常习惯陈怡倩的沉默不语, 他只会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就可以了。 但这次他罕有地略微踌躇, 声音里带着迟疑, “嗯, 我是说, 我的意思是, 我们离婚吧。” 话说出口,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 然后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反应。
陈怡倩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甚至有点轻松的感觉。 在面临生死攸关的 “大战” 之前, 能放下背负已久的包袱, 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得不到支持和关爱, 不如痛快地斩断情丝, 自己走自己的路。 她觉得没有必要向一个比朋友还不如, 类似路人甲之类的所谓丈夫表露心迹, 只是对着话筒轻轻地哼了一声, “嗯。”
黄楚平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失望, 自己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竟然没机会讲出来, 他强调, “我是说, 我们离婚。”
陈怡倩轻声但清楚地说, “我听见了。”
黄楚平有点急了, “你什么意思?”
陈怡倩反而很冷静, “你希望我什么意思?” 她反问之后, 明确表态, “我同意离婚。” 心里加了一句, “我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 但她连这点情绪都懒得与他分享, 没有说出来。
她没有料到的是, 因为她的冷静, 使自己少受了一次精神上的侮辱和折磨。 因为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黄楚平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平静地对待离婚的要求, 准备了一大堆恶意的话语, 要打击她, 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虽然预备的状况没有出现, 黄楚平还是很高兴能够轻松达到目的, 立即说出自己一厢情愿的安排, “财产就按现在的状况, 加拿大的房子和钱都归你, 我不要了。”
陈怡倩很难得地在心里冷笑, 这些只是总财产的几分之一吧。 她没有说话, 听着黄楚平继续拨着他的如意算盘。
“深圳的房子有你的名字, 可是我妈妈说她喜欢住在那里, 我按买房子的价钱付一半的钱给你, 你写个同意过户的授权书过来。” 黄楚平一口气不停地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公司的股份, 你也写个同意转让的授权书来, 我一次性付你一笔钱, 就两清了。”
十几年的夫妻情份, 在黄楚平眼里这么三言两语地分割完财产 “就两清了。”
陈怡倩心里不能说不感到悲哀。 她可以不斤斤计较财产上的分配, 也不留恋毫无意义的夫妻关系, 黄楚平的自私与无情,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 可是她没有听到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部分, 忍不住说出来, “辉辉要和我在一起。”
“哦,” 黄楚平像是猛然想起来似的, “辉辉必须随我。”
陈怡倩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激烈, “为什么? 凭什么要辉辉跟你?”
她的声音大得吓了黄楚平一跳, 他赶紧把话筒拿得稍微离开耳朵一点, “我妈妈说的, 辉辉是她的孙子, 不能改姓。”
他说的部分是实话, 因为他自己并不是很在意儿子是否跟自己, 他觉得儿子跟着陈怡倩, 可能对儿子, 对自己更有利。 自己已经有了别的孩子, 不差这一个。 而且自己生的儿子, 摆脱不了血缘关系, 跟谁无所谓。 而黄老太太的原话是, 她的孙子 “不能流落在外, 落在外姓人手里”。 她所说的 “外姓人” 就是陈怡倩。 黄楚平觉得这话有点太难听, 而且过分, 就换了个稍微婉转的说法。 他不是体贴别人, 而是不想让自己看上去那么没水平。
陈怡倩坚决地说, “其它都好商量, 辉辉一定要跟我。” 略停了一下, 她补充了一句, “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