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倩坚决地说， “其它都好商量， 辉辉一定要跟我。” 略停了一下， 她补充了一句， “我可以不让他改姓。” 她认为， 名字只是个符号， 重要的是人。 何况改姓也不能改变黄楚平是孩子的父亲这个事实， 所以在这问题上坚持没有意义。
“其实你又没有什么损失。 我妈妈独力把我带大， 很不容易。 现在她老了， 这么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她吗？” 黄楚平不怎么认真地劝说着， 后来却变成了指责的口吻。
陈怡倩心想， 我把辉辉带大容易吗？ 想到儿子从小看着父母争吵， 疏离， 在冷暴力的阴影下， 饱受惊吓。 他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不愉快的环境， 渐渐长成一个阳光少年， 如今面临着妈妈身患绝症的冲击， 又成为父母失败婚姻的争夺筹码， 她很为儿子难过。 她知道， 虽然自己身患重病， 但一定会比黄楚平及其家人给予儿子多无数倍的关怀和亲情。 她坚定地说，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黄楚平换了个方式， “我知道你很爱辉辉， 而且辉辉也喜欢加拿大。 只要在法律上辉辉跟我， 你们母子还可以在一起生活。 同时我会为此补偿你一笔钱。”
陈怡倩不为所动， “辉辉必须跟我， 否则一切免谈。” 她知道黄楚平急于离婚， 一定有原因， 她根本懒得理睬， 婚姻的存在与否对她已经毫无意义， 但她坚持要取得儿子的监护权， 要合法地与儿子在一起生活。
黄楚平无奈， 只能口出威胁， “你这样我妈妈会很生气， 公司的钱你恐怕就拿不到了。” 因为黄老太太也在公司里挂了股东的名字。
陈怡倩非常想像小说， 或影视剧里的人物那样， 很有骨气地说， “我不要那些臭钱！” 可是她心里更明白的是， 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去工作的。 医疗费用虽然有保险承担， 可是保健食品， 长期用药都需要自己负担。 儿子还在读中学， 母子俩的生活费用， 儿子的教育费用， 今后上大学的学费都需要用钱， 她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 而给母子俩今后的生活带来不可估量的困难。
黄楚平感觉到她的踌躇， 追问着， “怎么说？” 心里不屑地想着， 什么爱儿子， 牵扯到钱， 大笔的金钱的时候还不是傻了。
陈怡倩看透了黄楚平内心卑劣的想法， 她实在懒得与这种小人计较， 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清楚冷静地回答， “我已经说过，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心想， 急于离婚的是你， 有问题你自己去摆平吧。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呢。
“你考虑考虑吧。” 见她态度坚决， 黄楚平倒有些软化了， 因为他不想为了自己不在意的问题破坏了离婚计划。
“不用考虑。” 陈怡倩一口回绝。
“我过几天再打电话来。” 黄楚平不想在此时闹僵， 反正不行自己可以劝老太太放手， 对付自己的母亲， 他有的是办法。
陈怡倩放下电话， 长出了一口气。 感到黄楚平真会雪上加霜。 仔细想想， 他好像从来没有做过锦上添花的事情， 更不用说雪中送炭了。 奇怪自己怎么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 想到明天要开始的 “战斗”， 她赶紧躺下， 希望继续睡一觉。 可是睡意全无了。
第十四章 冰火两极 （二）
一夜北风呼啸， 吹得房屋的门窗 “吱嘎” 乱响， 通往屋顶的壁炉的烟囱里仿佛钻进了成千上万只的老鼠， 发出扰人心神的 “咯吱” 声。 远远地，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突然响起， 惊醒了许多梦中的人。 直到后半夜， 黎明前， 风停了， 汽车的嘈杂声也彻底消失，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万籁俱寂。
窗帘上透出愈来愈强烈的光线， 把昏暗的房间内映照的犹如白天。 柳玉洁被房间里的亮度惊醒， 她以为闹钟出了毛病， 急忙借着满屋的亮光看了一下时间 – 的确还没有到起床的钟点， 心里挺纳闷的， 怎么冬天也天亮得这么早啊。
想着已经醒了， 再也睡不着了， 而且离起床的时间也没多久了， 柳玉洁干脆掀开被子， 起床了。 她走到窗前， 拉开窗帘一看， “呵， 下雪了！”
窗外是一个洁白的世界。 眼前的屋顶， 草地， 树木， 甚至停放在路边的车辆， 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堆积的新装。 远处的山峦更是白雪皑皑，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 是洁白耀眼的积雪映照着晨曦， 发出明亮的光芒， 唤醒了沉睡的城市。
雪后初霁， 天空格外清明， 空气格外清新。 柳玉洁为陈怡倩担忧已久的心情， 也因为美丽雪景的净化而有所放松。 她动作迅速地梳洗完毕， 轻轻哼着， “我爱你， 塞北的雪 ……”， 下楼去准备早餐。
电话铃声响起， 柳玉洁瞥了一眼微波炉上的时钟， 知道这么早多半是刘一夫打过来的。 她心里暗自诧异， 自己好像有好些天没有和刘一夫通过电话了， 却完全没有焦虑不安， 每天数日子的烦躁与苦闷。 不是不在乎， 而是因为近来全部精力都放在帮助陈怡倩， 要与她共度难关方面， 无暇计较其它的事情。 真是帮了别人， 也帮助自己跳出自怨自艾， 无端烦恼的情绪。 这就是所谓， “赠人玫瑰， 手有余香” 吗？
柳玉洁心思百转千迴， 不像以前迫不及待地在第一时间就接起电话， 倒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喂？”
果然是刘一夫。 他不习惯在听到振铃声响过几次以后才有人回应， 有点不满地问，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呀？”
柳玉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说， “什么事啊？” 话一出口， 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仔细一想， 原来是角色调换， 自己说出的是刘一夫经常在电话里说的句子， 不由在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没有心理负担的感觉真好。
刘一夫说了自己准备回家的行程安排。
柳玉洁再次纳闷， 自己竟然没有扳着手指计算刘一夫回家的日子， 而且几乎忘了丈夫就要回家的事情。 她知道， 这不仅是因为陈怡倩的病情牵挂， 而是夫妻间的确是淡漠了许多。 心情又有些低落了。
“喂， 喂！” 刘一夫没有听到任何反应， 不禁更加不满， 在电话里大声叫起来， “你在干什么呀？”
柳玉洁定定神， 回答道， “我在听你说话。”
刘一夫又提出了经常性的问题， “这次我回去， 有什么安排呀？”
柳玉洁知道他指的是旅游， 聚餐等娱乐活动， 心里颇为不悦， 每次都想着玩。 她语气不佳地问， “你想要什么安排？”
刘一夫丝毫没有感到妻子的不高兴， 按照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安排就看你了， 反正不要像上次那样， 天天在家里关禁闭。”
柳玉洁越发不高兴了， 和家人在一起是关禁闭？ 原来你回家不是为了和家人团聚， 共享天伦之乐的？ 嘴里也情不自禁地说出来， “你回家就是为了吃喝玩乐的呀？”
刘一夫居然理直气壮地说， “我回家当然就是为了吃喝玩乐。”
柳玉洁感到很伤心， 她觉得夫妻之间不仅感情淡了， 连思维方式都有了巨大的差距。 她盼望丈夫回家， 是为了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其它的娱乐活动都是围绕着这个中心的， 是锦上添花。 刘一夫明显不这样认为。 在国内， 他都是花天酒地， 什么也不耽误。 而每次回家照样不甘寂寞， 要求各种各样的活动填满每一天。 他公开说， 回国是出差， 回家是度假， 活得潇洒自在。
柳玉洁放下电话， 好心情荡然无存。 她想着，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全天候， 无假期的仆人了？ 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休假？
刘柳快乐地蹦跳着进了厨房， 对着母亲大喊， “妈妈， 下雪了耶。 我可以和同学们一起打雪仗了。”
听到女儿的话， 柳玉洁头疼不已， 这孩子怎么没有一点儿女孩儿的气质？ 看到下雪， 不是想到堆雪人这种比较文静的玩雪方式， 而是想到打雪仗这种男孩子喜欢的活动， 她真是哭笑不得。
没有听到母亲的回应， 刘柳趋近母亲身边， 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 有点担心地说， “妈妈， 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吧？”
柳玉洁很奇怪女儿的态度， 觉得近来自己忙于帮助陈怡倩， 有点疏于管理女儿， 她反而变得好像乖巧了一些。 希望女儿的反叛期已经过去了。 想到此， 她对女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没什么， 也没有不高兴的事情。 你赶紧吃饭， 等下妈妈开车送你去上学。”
“为什么？” 刘柳很诧异母亲的提议， “我自己走路去就行了。 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走路别有一番滋味哟。”
“我怕你穿成这样会冻病了。” 柳玉洁说着瞥了一眼女儿紧身的短袖T恤。 自从刘柳 “跳楼” 事件发生之后， 柳玉洁对女儿的衣着采取了较宽松的态度， 不再一味指责和斥骂了。 她颇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刘柳反倒停止了无休止地追求母亲反感的服饰的行为， 尺度有所收敛。
看到母亲投来的视线， 刘柳竟不由自主地拉了一下几乎露出肚脐的上衣， 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地解释， “我们学校里面太热了。”
柳玉洁真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 自己刚才看到和感觉到的是女儿的真实表现？ 女儿真的觉悟了？
见母亲沉吟不语， 刘柳再次关切地问， “妈妈， 你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柳玉洁终于注意到女儿的反常， 她反问， “妞， 你为什么一直问妈妈有什么事不高兴， 或者不开心， 是怎么回事啊？”
刘柳踌躇了片刻， 性格爽朗的她第一次斯斯艾艾地说， “人家都说， 经常不高兴， 不开心就会得癌症。”
柳玉洁大吃一惊， 不知女儿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脑子里灵光一闪， “你是说 ……”
刘柳突然扑过来， 搂住已经比自己矮许多的母亲， 动情地说， “妈妈， 我不要你得癌症！”
柳玉洁被女儿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所感动， 她搂住女儿苗条的身躯， 轻抚着女儿的后背，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柳低下头， 轻声说， “仙女阿姨 （她一直把陈怡倩称为仙女阿姨， 怎么说都不改， 大家只能由她去了） 得了癌症， 她的样子变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