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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两人是三年前高中毕业没升上大学的年青人：革爽、满小芳。他们称兄道妹的很亲热，似乎正在热恋中。男的手臂上纹着一把青龙刀，光光的头上几缕黄发，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派头。女的倒是一张蛮有个性的脸，青春气息使她很漂亮，但总受为点小事纵声大笑，笑得野性十足，听之令人发麻。平时她叼着支烟，用鄙视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女性，自我欣赏得不可救药。他们二人要灵通些，曲羽向他们询问：市里有多少家策划公司？前三人不甚了了，害怕受责备，纷纷用小学生猜答案的口吻汇报了各自数：二十家，三十家，四十家。革爽、满小芳二人比较准确地回答了：二百五十家，大多数是由广告公司演化而来的。曲羽羽几乎认为眼前的几人基本无用，搞这样的企业承包类乎替别人赡养闲人，在找罪受，只收一万五承包费还算发包人有点良心。但他决定既来之，即安之，啃下这块硬骨头。一切从俭，开业典礼免了。第一步，他按着从贺昌那里学来的语言套路，开始对五人进行洗脑式的思想整顿：
“在座的各位，都是和某些官员沾亲带戚，才来到这儿的。所以，我要说的话就单刀直入，不顾忌什么。首先，你们要正确认识你们所处的命运环境，你们不完全是自生自灭的街坊百姓，靠上了那么一点点关系背景。现在这种关系背景能为你们提供的保护有限：你们和你们的官员亲戚之间要么都没什么特殊的关系，否则他们不会把你们扔西瓜皮一样扔在这里不理会，是不是？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你们的亲戚在政府中不是重要角色，直说就是手无大权，无法为你们提供更漂亮的工作，不得不任你们在此苟活；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大家都没有特别的能力，只能达到这个层次上，你们当中有的人还不明白这一点，安享每月那点借款发的工资，不可思议，某一天区里主子易人，借款被中止，将如之奈何？”
没有人吱声。他继续说：“你们的日子，过得和时代很不相称，这与你们对环境的觉悟程度有关。老实说，我为你们的精神状态吃惊，难道每月三四百元的工资，就准备将此生打发过去吗？知道不知道，现在，社会经济领域正在发生巨变：又在转轨，又在改制；什么在进入，什么又在退出……由转轨、改制、进入、退出这一大堆概念构成的现象和过程，大家把它叫非公有化，它使得原来的、据说属于你我他诸位的、其实你我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拿到手的公共财富，大部分正在逐渐地转移到个人手上。非公有化进程，从我而言，多希望采用社会总财富除以总人口数所得的商值为依据，平分给大家，让你我他处于同一起跑线上开始。可是，这个想法是可笑的，为什么，‘化’的方式，只能和时代条件、状况相适应啊。那么，现在这种‘化’的规则是什么？我的理解是无规则，即所谓摸着石头过河。具体到我们，该如何适应无规则？我想就是用众人能够容忍的、或不知晓的、自己的良心大致能够接受的方式尽力去竞争，挣足该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庭的那一份。现在人人都在争啊，你们在干什么？还在自得其乐！该猛醒啊。”
“咱们生活在中宁，咱们了解中宁吗？中宁有六百万人口，社会财富总值已达到一万四千三百亿（他根本不知道中宁的社会总财富是多少，这个数字是他临时乱编的），也就是说，平摊下来，每人该有二十余万。那今天各位，谁的家产已经达到了这个数目？没有人达到。那么，市长大人会挨家挨户把二十万人民币送到我们手上，说‘市民们，我们开始非公有化了，来吧，以后全靠你们自己了。’会吗？显然不会。因此，第一步，我们应该抓紧时机，拿到属于我们的二十万，然后使之增值。否则，在这场竞争中，算我们惨败，日后后悔，悔之晚矣。现在别人正大张旗鼓地争本来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大家不心痛吗？不奋力一搏，更待何时？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概念，需要各位的财富来支撑呀！此后，你们一切行动，均听我的安排，我尽可能让在座的各位如愿以偿，敢大声回答吗？……”
他的一番话也许给自己树立起了些许救世主的形象。两位年青人鼓掌叫好，似在讽刺；其余二位中年人懒懒散散地附和着，对他的挑逗敷衍了事。年老的胡福生干脆将脸扭到一边，不吭声，其表情表明一方面刚被拿掉经理位置，心中有怨；另一方面，他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将近黄土，服从上帝的安排就是。曲羽对几位职员的反响感到气愤，他下狠心，即使无一人响应，凭着“破堂主人”提供的这么多优惠条件，独自也要干一番试试看。两位年青人的响应其实是真心的，革爽拍着胸脯表示：“曲哥，唯你马首是瞻，你吩咐吧！”
“那好。”曲羽哭笑不得，勉强回答一句。
第十章
他急切地要有个良好的开局，却不知该从何处突破。在和云婕的约会中，云婕一句话点拨了他：可以试试搞次面向大中小学生们的书法大赛……余下的不用说，他立即心中有数了。第二天他就定下粗略的方案：由策划部单独组织一次面向中小学生的书法赛，宗旨是宏扬传统艺术，发掘艺术人才，并请“破堂主人”为顾问，为了减少开支，不再请别的任何书画家凑热闹。大赛设一等奖三名，二等奖六名，三等奖九名，优秀奖三十名，名额平均分配给高中，初中和小学。奖金按一等奖五百元，二等奖三百元，三等奖一百元计，优秀奖没有奖金，只有证书。他略一计算，全市共有高中、初中和小学生共一百二十万左右，若以四十分之一参赛，人数可达三万。若每人收取两元参赛费计，毛收入就是六万。电视、报刊上的广告费预计花四千，奖金需花去四千二。两项合计约八千，外加上零星费用，大致算到一万。他将方案说出来供大家讨论。结果还是两位年青人首先赞成，并主动承担去电视台和报社联系广告事宜。其余三人认为六人中没有一个懂书画艺术，搞这种活动荒唐透顶。曲羽决不想看几位年长者的脸色行事，立即从云婕那儿借来了五千元钱，将事情安排起来，让革爽和蒋小芳鼎力相助。接着安排曼娟设计印制信封、参赛邀请书，决定面向全市千余所学校发去，曼娟勉强照办。满晓芳一亲戚在教育局工作，她很快就找来了各个学校的通讯地址。最后，曲羽去向“破堂主人”说明请他作顾问。对于这种雅事，“破堂主人”乐呵呵地答应了，并立即以顾问的身份宛转要把这次活动命名为“尚清杯”书画大赛。曲羽连连表示：绝好！
几个人做事风风火火，马不停蹄，电视台和《中宁日报》分别出了三天的征稿启事，随即他们去邮局，将近千个信封向各所学校发出去。
征稿时间仅十天，从第八天起，策划部就收到邮递员捆捆背来的，装满参赛作品的各类信封和邮寄品，令曲羽一点没想到的是市内几所没被邀请的（他根本没想到的）特长学校和几所贵族学校几乎倾巢而出，校长们大概命令全部学生都寄来了参赛作品。第十天中午，他接到了南郊英才学校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这位素不相识的校长在电话里再三表明他的学校历来重视学生的艺术培养，在中宁市人民中享有盛誉，就读学生逐年增加，因此全校学生都参加了，接下来他压低声音表示：如果三个第一名中，初中和小学的两个能够被他们的学生获得，他将表示一万元的赞助费，接着又表示提前将款送来。这是意外的收获，曲羽一时不知所措，还是迅速答应说可以考虑。晚上，他又被素不相识另一所学校，特长生中学的女校长邀请去饭店，这位女校长提出了类似的要求，不过她更加坦率地告诉曲羽：“ 这对提升他们学校的生员数量会起到关键作用，一定得玉成。曲羽开始为难，想而又想说道：“一二等奖已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样吧，我们考虑增设一个特等奖，怎么样？”
“那一言为定。”女校长抓住他的手，立即表示：如果再给几个别的名额，她将付一万二千元的感谢费。第十日，又有位贵族学校——金才学校的校长带着八千元钱找来，此校长接连表示他和“破堂主人”很有“渊缘”的，长期崇之如师。曲羽发现自己把事情搞大了，这几所开张才一两年的高档次、超星级学校由于毫无成果树形象以和别的学校竞争，急需各种荣誉装点门面，已经达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曲羽感到很棘手，最后还是这位校长给他出了个主张：是否可以把各个奖项名额略作增加，比如一等奖名额三改四，二等奖六改九？一语惊醒梦中人，曲羽立即认为此法可行。于是，他派革爽再次去电视台，联系登了个声明，调整了一二等奖。
参赛截止时间很快过去，他们收到牟参赛作品有三万九千余件，这类乎一个天文数字。这些书法作品的内容无所不包，有歌颂祖国的，有托物言志的，有吟颂改革开放的，总之，都很虔诚；形式或诗或词，或格言，或联语。作品中尤以歌颂祖国者居多，看来书画赛给了不少同学一次发泄爱国热情的机会，也许他们还断定评委们审评稿件时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面子谁敢不给？几个对书法一窍不通的职员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任意抽拣，曲羽还请了蒋小枫帮忙，每天从早忙到黑，足足三天。曲羽按约定又将几所学校送来的作品单独放到一边，不用说，这些作品虽然是从后门进来的，但也决不是劣品，何况其中有的就是老师代作的。接着他们又略略翻看了一些，选出自己看着顺眼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