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人不想让我游泳,他的游技很棒,很快就赶到我身边,我看清了,居然是方苏。这个人有多让人嫌恶?我拼命向前逃去,他却从侧面追到我身边想拉住我,我一扭身,又往回游,他干脆像在末江边救人时那样,伸手逮住了我的头发,拉着我岸边走。头皮被扯的生疼,我根本挣不脱。
我是一只落水狗,被他拉上了岸。我想他的腰里会不会别着一根大棒子呢?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很快,我听见他说,方小篆,如果你想死,那可太便宜某个人了。如果你想离婚,可以考虑嫁给我,我依然是爱你的。
在我听来,他的口气除了幸灾乐祸还是幸灾乐祸。
我连眼都没睁,刚在大庭广众前揭了他的伤疤,要攻击要报复随他便吧。
可是,等来的是一个怀抱,他把我抱在怀中,用手在我的肩膀上来回搓着。他轻声地问,冷不冷?
天晓得,我怎么这么爱哭,在听到一句关切询问的话语后,我的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我挣脱他的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前走,这个叫方苏的坏蛋在可怜我呢,我才不要他可怜。
我眼前一直发黑,有点怕怕地,我又开始吹口哨。我从小跟权昕学吹口哨,但一直没学会,发出的总是嘶嘶声,但是,在刚才,我明白权昕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我的口哨陡然就吹的很棒。
这是一个补偿。上天用让我学会吹口哨的方式,来弥补离婚给我造成的伤害。
这个补偿,我认为相当不错。虽然丈夫有外遇并不是人人都能摊上的,但口哨也不是人人会吹的,是么?
方苏跟上来,在我的身后问我,送你回家好吗?
我说,不好。我已经没家了。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刚才怎么权昕反倒跑出去了呢?他已经是房子的主人了,该跑出去的,该给他们腾地方的人是我啊。真是太奇怪了。
方苏说,你不能这样到处跑,衣服还湿着呢,这样,我给你找个宾馆好不好?
我说,我自己会去的。你别跟着我。
方苏说,还是一起吧,一个人太孤单了,对有些事会很容易放弃的。
我站住了,向方苏凝视,他也正深深地看着我。一种明显的疼痛从他的眼里流出来,传遍了我的全身,我的血液结了冰,身体又冷又疼。我同时也听见他的骨节在咯咯地颤抖。我们相互传递彼此的疼痛,疼痛交汇到一起,引起了更巨大的痛楚。
我受不了了。我抓住了方苏的手,一口咬了上去,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止住不停发抖的嘴唇。我听见方苏在倒吸着凉气,他另一个手的手指从我的肩上抓过来,捏住我的肩关节,紧紧,紧紧的,我的关节几乎被他捏酥。
过了良久,方苏问,还痛不痛,我说,不痛了。
方苏说,那一起走吧?
我叹了一口气说,怎么办呢?我还在恨你呢,我会随时杀了你的。我们不是理想的伙伴啊。
方苏没再说话。我吹着口哨走了。
……
我知道方苏一直在跟着我,当我找到一家小旅店,因为没带身份证而跟老板磨着嘴皮时,方苏从后面递过来一本护照,他说,用这个开吧。
身上疼的厉害。我知道再不洗个热水澡我就要坏菜了。所以没再推辞。
……
打开花洒,我就躺下了。热水冲到身上真舒服。天已经亮了呢,我却困得睁不开眼。我听见有人着浴室的门。我嘀咕着,别吵,让我睡觉。
门似乎是打开了,我看到一个身影,他把我从花洒下抱了出去,放到床上,开始脱我的衣服。我突然想到一些过往,我曾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了我最宝贵的东西。人一下就清醒了,我果然看到方苏。
我伸手推开了,狠声说,死鸭子,把你的脏手从我身上拿开。
多么可笑,我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忧伤。
如果这句话能让他忧伤。那么我要多说几句,我强自抬起身来冲他笑,嘴里胡乱问着:当鸭子的感觉是不是很好?你们鸭子以什么论价钱?依你这么漂亮,应该很能赚钱吧?
他突然操起一个枕头,直接压到了我的脸上。我没法呼吸了,伸出手去一阵乱抓,他的整个身休压着我,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了,难受的要命,在经过最初的惶恐与挣扎后,我突然泄气了,方苏这次是来真的,他要杀了我,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我自己不舍得去死,让人帮一把这很好。算是方苏对我做了件好事吧。
方苏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跟我唱反调,在我放弃反抗后,压在脸上的力道反而松了,他拿着枕头从我脸上移开。我被堵坏了,一时间咳嗽的很凶,他把我拉起来,凶狠地盯着我,我则咳咳咳不停,连眼泪都被呛得四处乱蹿。方苏的神色突然间就变温柔了,就像有一根魔棒指挥,他突然由恶魔变成了神仙,他把我拉到他怀里,为我拍着后背,我听见他紧张的声音,现在怎么样,好一点了吗?他把我的身子抽到床边靠着,跑去为我倒水。我看着他,有点不明所以,他在干吗?杀完人再给块糖吗?打一顿再为你殷勤疗伤?在他拿来水后,我问,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他说,什么也不玩。
我说,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他说,你说。
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我恨你吗?
别骗我了,方苏。那天我在父亲的墓地看到你,看到你亲昵地对待我父亲,那时我就明白了,你恨的人不是我父亲,而是我。我和权昕都错了,以为你是要报复我父亲才把我牵连进去的,但其实不是这样,对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置我于死地?
他低着头,去掏了一根烟点上,慢悠悠地吸着说,你想知道?
我说,这并不是我想不想知道的问题,而我有权知道,每个被判刑的人都有罪名,你是如此地恨我,那么我总得知道你给我判了什么罪名吧?
他说,如果想知道,就嫁给我吧。
真是无可救药,我们又绕回来了,还是结婚那老一套。
我说,你这又是一个圈套?
他说,随你怎么想。我是男妓,现在这个男妓想当男人了,想有尊严了,你跟我结婚,当我的鸭婆,这是我能找到了最大尊严,你明不明白?
我们的眼光互相绞住彼此的,恨不能拉断彼此。最后我说,你就是为了这个?理由不够好。
他说,我没有更好的理由了,我给你时间考虑。
我说,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但我们现在没感情。那些需要时间培养。在这段时间内,你不能动我,你答不答应?
他说,很好,你总算有点上路了。
我说,那现在你可以说了,你这么恨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先跟我过日子吧,也许哪天,你把鸭子侍候的高兴,我就会告诉你的。
我苦笑,可惜我不会侍候人。
他也笑,会的。我会调教你的。而你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
我说,好像我们的前途很可怕。
他说,是你的前途很可怕,我呢,遇事总会往好的方面想,然后生活就真的会开出花来了,你看到了吗?
他说着笑了,眼睛望着窗外的黑夜,高天上翻滚的流云从我们面前飞逝而去,我看到赤橙红绿的城市灯火映在他的眸中,一朵花从那里升腾而出,在黑暗里顾盼生姿地绽放出芳华,他笑着,惊动了夜的妖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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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们在旅馆呆了一天,因为我有点发烧。第二天,烧退了,我的协约老公方苏带着我上了火车。因为我在他喂我吃药的时候说了句,再也不想在这个城市呆下去了,我快疯了。他似乎很想做个好老公的样子,飞快地跑去买了火车票。他说,我俩逃掉算了,这个地方我也呆够了。就这样,我们一路到了一个叫大蓝山的地方。方苏在旅途中给我讲了他的大蓝山的探险。他说那是个世外桃源,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可以不为人知的活下去。
我很喜欢他的用词,不为人知。
我想方苏也是想逃亡的,当身份被拆穿后,他也一定想找个地方躲藏。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是同样的可怜。
说起这一路的风尘,说起这个叫方苏的旅伴,我并不觉得害怕,靠着车窗看着飞逝而过的田野和树木,我的眼前不再有权昕和莫默的面容。
我以惩罚自己的心情跟着方苏颠沛流离。我对失去权昕追悔莫及,我必须把自己置身险境或折磨中,才能心灵稍安。
我跟定了方苏。
我用这种方式以毒攻毒。
那是一条逃亡的路,抖落的全是灰败的尘土。
那一路上,我只是默默跟在方苏的身后,很少说话,对于他的询问,我从不表态,我想他会安排一切的,不管安排的是可怕的东西,恶心的东西,我都接受。是的,我接受。
但我还是随身藏着一把水果刀,万一有紧急状况的时候,也许会用得上。虽然我明确紧急状况具体所指,只是一个心灵的慰藉罢了。
颠簸的行程在大蓝山腹地,一个叫赤朵的小村庄结束。
方苏居然在这里有一所小房子,我们到达时,那间农舍冒着炊烟,我看到枣树掿在红瓦片上的浓荫,陌生而新鲜。
里面一个叫单嫂的人正在烧水,她说,阿苏打电话说要带媳妇来,请她帮忙多烧点开水,媳妇爱干净,所以,她就烧了好几大锅的开水,而且都用从各家借的暖瓶装了,所以,痛痛快快地洗,水是短不了的。
我的确是脏得浑身发痒,但没想到方苏居然是个细心的人,他居然事先想到并吩咐村里的人帮忙烧好了水。而且你看单嫂,淳朴的似乎要把井里的水全用光似的,暖瓶从厨房堆到院里,我想她一定是把全村的暖瓶全借来了。这怎么好意思呢?从末江逃亡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拉着单嫂的手说,谢谢。
……
洗完澡后,方苏让我睡觉。而他则去村里会熟人去了,听说要他们为他摆了接风宴。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方苏的细心。出于礼貌,他本应该叫上我一起去和他赴宴,但他没有,因为我的确再也支撑不起了,我很想钻进了一个暖和的被窝,好好睡上一觉。而他就很体谅是独自出席去了。有时候,他还是很不错的。
我躺在被子里打着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就看到窗棂上阳光刺眼。那些只属于上午的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