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立即掉头而去。不过,当他们估摸着自个儿是走在绕行渔园的河底下的时候,阿钟和金山还是快活得不行。
刚才出老山泉洞时,他们听到了阿三伯响亮的呼噜声,他还正在睡中觉。
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既无惊也无险,连阿钟带的蛇药也未能派上用场,一点儿也不刺激、不好玩,肚子到是饿得叽里咕噜地乱叫一气。
但不论咋样,桐镇地底下有这么两条暗道,还是挺攒劲的一件事情,没准,这桐镇地底下还有其他的什么暗洞秘道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他们又不觉长了些精神,走路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阿德娘坐在堂屋等阿德。她想那个小姑娘汝月芬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不大可能再参加什么演出了,这样一来,阿德的戏也得泡汤了。但让她特别揪心的还是汝月芬母女的将来。
阿德娘一会儿想想汝月芬,一会儿又想想她的阿德。但等不来儿子,她有点心焦了。她每坐一阵,便会走到门口去张望一阵,走回来再坐一阵,再出门张望一阵。几回一来,她有点来气了。哼,一出去又连魂都没了!
这时大门口又传来了阿钟和金山叫阿德的声音。他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阿德娘再也无法忍受,正想冲出去骂人时,只听见对过的大门,嘭的一声开了。于是,街路上便传来一阵慌不择路的脚步声。阿德娘开开大门一看,玲玲叉着腰,神气活现地对着一身泥水,满头满脸青苔,已经逃开去的阿钟和金山牙齿切紧地喊道:“有种就别逃啊!”
玲玲的爹则从女儿身后探出头,朝那两个已经逃得无踪无影的人说:“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还敢上门骂人,下次不要给我看见,头拧下来!”
阿德娘这时突然后悔了,应该早点出去,让他们帮她找找阿德的。于是,她又坐了回去,但她一坐下,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阿德娘不明白自己这会儿,怎么那样闹心。
杨标带着他的手下,从一家伤科诊所一出来,就听见从镇东头传来的一阵爆炸声,他们便紧赶慢赶地向花山头这边走来。现在他对桐镇的犹如迷魂阵似的街巷一清二楚,这是奔东门最短的路径。
那个在伤科郎中老方宝那儿买过伤药的女孩,他也派人四下去打探了一下,但到现在也没有结果。不过,他觉得即便能从茫茫人海中捞到这个女孩子,那又怎么样呢!也许她的家里,确实有人跌打损伤,要用伤药呢?所以,他并不认为这是一条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前面就是那两个该死的郎中的屋子。昨夜他和他的手下已经搜查过这东西两间屋子和后院了。冒辟尘临走前,还顺手牵羊,干掉了他的络腮胡,这让他有些气急。
昨晚走的时候,那屋子里桌翻椅倒的,一片混乱,因为有两个人被毒蛇咬伤了,所以他们见蛇就开枪射杀。一大堆头被子弹打得稀烂的蛇,乱绳似地堆在门口。那些烂脏死蛇,让他极为厌恶。
到那个伤科诊所去之前,他去了施朝安的灵堂,烧香化纸,叩头,那孤儿寡母一声不吭地跪在那儿,始终没有一句话。这让他的心有些隐隐作痛。
施朝安的死,使杨标多了一块心病。施朝安死前,毫无疑问,对他多少也会有些厌恶和愤慨。殊不知,他不这么干,有人也会这么干,到头来,他还落了个徇私枉法。他必须得公事公办。但现在施朝安死了,杨标连向他这么解释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突然,前面有一个壮汉迎面而来,杨标觉得此人有些似曾相识,但他吃不准在哪儿见过这人。那汉子头发蓬乱,满目悲怆,旁若无人地与他擦身而过。人一过去,杨标的眼睛蓦地一亮。他拔出枪来,大喊一声“陆子矶”,便反身扑了上去。
陆子矶一听到喊他,还没回过身,就感到后面一阵风来,连忙侧身让过。但他一回脸,杨标的枪已经顶在了他的腰间。
杨标的手下,也立即上来抄陆子矶的身。
听到喊声,张阿二从那间对面的屋门里探出头一看,向身后一挥手,独自先向这儿走来。
汝根发出事后,张阿二连忙叫人将他掮进最近的那家诊所去了,那郎中说这个人已经死挺了。他这才打发阮老三奔渔园去向王兴国报信,再让人将汝根发的尸体直接运回了镇公所。他料到老根发的女人会来寻事,就藏到了隔壁警所,但不一会儿,杨标的人就找来了,让他随他们一同到花山头。
张阿二领着两个黑衣人,大摇大摆地走到陆子矶面前,毫不掩饰他的惊奇。刚才他们在说陆子矶是乱党,他特别不以为然:陆子矶也配!但不管陆子矶是不是乱党,抓他,他张阿二总归高兴的,那口腌臜之气一直没地儿出呢!
陆子矶不做任何反抗便束手就擒了,他认定大约这是因为王大毛已经死了的缘故。
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活捉了陆子矶,杨标不由得喜出望外,本来他对这事根本不抱一点希望。现在桐镇所有知情者都清楚,最危险的人莫过于牛郎中冒辟尘了,李镇公也已派出大批的人四处去捉拿这个冷血杀手。但李镇公方才突然再次宣布陆子矶是一号通缉的嫌疑犯,并再次命人守候在花山头,这让他很是吃惊。陆子矶如果真是乱党,又不缺心眼,干吗还要回桐镇!这样抓陆子矶,在他看来,纯粹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但这下好了,陆子矶居然自投罗网!
张阿二忽然一声不响地拉开戴着指环的大拳,对准被绑定的陆子矶脸颊击来。
陆子矶的脸上立即翻出一串血肉,他朝张阿二一声闷吼,向前一扑,但马上被两个黑衣人制服。张阿二也被那两黑衣人一人一膀子,扛到一边。
杨标的脸色青了,厉声警告张阿二道:“你识相点!”
李镇公的人普遍对王伯爵手下的这批打手极其厌恶,但李镇公在京时约法三章,不准与桐镇地方发生任何摩擦,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们对张阿二之流的还算客气。但他如此嚣张,没有顾忌,他们很有几分不快。
张阿二脸色也很难看,空抡几下拳头后,退到一边。
杨标的那个手下,单独奔东门去了。
杨标开始一件一件检视从陆子矶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得知那两只皮袋里是杀蛇药,他便将那两只药袋揣入自己的怀里。陆子矶玩了一辈子的蛇,这药应当是他的杀手锏才是。想想染坊,他的心里就发怵。
杨标仔细地翻看着那只黑牛皮钱袋。这显然是一只女式钱袋,袋外有银丝缀成一只翩然翻飞的凤蝶,做工很是考究。杨标问陆子矶:“你的?”
“不,一个朋友的。”陆子矶摇摇头。
杨标打开袋子,掏出一只精致的银镯和一枚阴阳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会,又从袋中取出一只笔盒。一打开盖,他的手下便轻呼一声:“蛇草!”
一股异香直直地钻入了杨标的脑脊,弄得他有点晕晕乎乎的。他没见过所谓的“龙涎香”,但他以为龙涎香大约就是这种味道。
杨标合上笔盒,问陆子矶:“吗东西?”
陆子矶脸颊上的血都流到了嘴上,他用手一抹,然后对杨标道:“药草。”
“嚯,你还受伤了!”杨标将银镯笔盒装进钱袋,一起揣入怀里。他又指指陆子矶被子弹蹭破了皮的肩胛,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说道,“走吧!”
杨标觉得李镇公确实有两下,陆子矶的肩伤,还是可以说明很多问题的。
陆子矶微微一惊,操,啥事都能说清楚,唯有这肩胛枪伤有点说不清楚。
“快走!”张阿二也一步上前,趁机朝陆子矶的后背心猛推一掌道,“哼,有你好看!”
“玩不大!”陆子矶轻蔑地瞥了一眼张阿二,一声冷笑。
“待会儿,我把你的卵子给挤了,你信不!”张阿二狞笑道。
杨标的手下排开张阿二,押着陆子矶,朝望江楼而去。
走在后面的杨标忽然看到他那个在司空坊蹲坑值守的手下和镇公所的人向他走来。
郝妹跣足散发地在镇上到处奔走,仍然未见到男人的尸首。有人说,她男人好像一开始被掮到朱医师开的诊所那儿去的,她一听立即冲到了那家诊所。但朱医师对她说,人抬到这儿已死去多时,当场就被镇公所的人抬走了。她又立即奔到镇公所,可镇公所的人却又一推三不知。于是,郝妹逢人就打问张阿二的下落,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张阿二的去向。看到郝妹哭得昏天黑地,有人让郝妹去渔园的望江园看看,他们经常看到他在这一带来来往往。
郝妹便哭天抹泪地向望江园而来。
她跌跌撞撞地爬上一个小坡,看见陆子矶反剪着双臂被人押着,一步步登上上山的石阶。
“豹子,豹……哥……”心神昏乱的郝妹脱口大喊一声,她的眼泪哗地下来了。
陆子矶闻声心头一震,自爹爹死后,这世上再也无人唤过他的乳名。他猛然回头,只见郝妹披头散发地向这边奔来。
“站住!”山道边的竹林里飞出一人拦腰抱住郝妹。
“我就是那个小连庄的山妹子……”郝妹在那人的怀里挣扎着哭喊道。
陆子矶困惑的脸上掠过一丝追忆往事的神情,一个羞涩的微笑在那张生满杂草般的脸上荡漾开来。
“呸,还山妹妹呢!”张阿二觉得滑稽极了,这个蛇郎中死到临头,天上还掉下来个林妹妹。
“这个畜生杀了我的男人!”郝妹伸手指着张阿二,对陆子矶大喊。
陆子矶环眼一睁,死死地盯着跟没事儿似的张阿二。突然,他大吼一声撞开身边的黑衣人,飞出一脚将张阿二踢下坡去。
杨标飞身扑过去,制服了陆子矶。
“放开我,放开我!”郝妹在那人钢箍般的臂弯里挣扎狂喊。
山脚下的树林里走出两个拖着一条狼犬的大汉,他们冷冷地看着满脸开花的张阿二从地上爬起来。
张阿二二话不说,拔脚跃上石阶,向已经被杨标他们提起来的陆子矶冲来。
杨标高高在上,将枪口对准张阿二正色警告道:“你再乱来,就崩了你!人还没审,你这样,我们怎么向上峰交代?”
张阿二这才抹一把脸,装模作样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