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听话地踩上去,站在光柱的中央,跟着一起旋转。
灵蓝在冲我挥手,微笑,笑出的竟是无尽的幽怨。渐渐,这笑容充溢了我的视线,迅速的扩散,包围,形成一个球形的盒子。而我,则被装了进去。之后身躯蓦然的空白起来,我确信自己还存在,但是看不到也觉不出自己在哪里。仿若把一团空气,赋予了思想。
等我能够活动自己手脚的时候,我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
我发觉,我来到的地方,是个到处漆黑的地方。这种漆黑才是真正的漆黑,漆黑到你可以感觉到它的浓度,空气的密度也因此十分之大,动起来都像在水中行走。眼睛此时自然也形同虚设,无所触及。
对此我觉得恐惧。我曾经设想,如果哪天我瞎了,生活失去色彩,我会选择把自己给毁了。因光线和声音一样,都是我永世也离不开的东西。而假如我真有那样不幸,我将怀抱个炸弹来毁自己。因这绝对是个绝好的死法。
我在一片漆黑里,祈祷自己依旧健全。这时候我若瞎了,身边没有氢弹,也没有原子弹,连个手榴弹也没有,我真不知该如何去应付,将会无比的糟糕。
我只好静气凝神,开始回忆我刚刚学会的法术。
其实灵蓝教给我的法术,很普通,名叫就地取物,既是随时随地变出自己需要的日常用品,不是神仙也学得会。悟性好一点的人,跟着灵蓝比划两个小时,即可修成此种法术的强意念。不想我比划了一天一夜,还是半生不熟,也难怪她生气。
灵蓝告诉我,以我现在的道行,至多只能变出个牙膏牙刷之类,别的都还别想。我不服气,很努力地去变一袋白象牌方便面。结果是,我只变出了半袋,白象俩字变成了白驴,尝了尝还是次品。弄得我自己都很不好意思,脸红了起来。灵蓝笑着安慰我,说勤能补拙,需要不断的修炼,和你们学生做习题一个道理。我觉得不是,两者不一个道理,学生做习题那不是修炼,而是自残。
而今,当务之急是,我得变出个手电筒。显然这是个奢求,比起变方便面,难度要大得多,很可能是只变出个手电筒的屁股。
构思过程中,我发现我的想象力过于旺盛,以至于意念中的电筒形象飘忽不定。一会工夫,转换了几十种造型。开始还比较的规范,后来越来越不像样子,竟然还出现个电筒,看上去像螃蟹,弄得我心慌意乱。只好随便选上一个,定格,拉入强意念。
终于手中有了物体。我来回抚摩之,感觉这手电筒有个张着嘴的大脑袋,后面是条细长的杆。我摸了半天,总算触到开关,竟然明晃晃地亮了。我兴奋极了,要不是周围太黑,我不知身在何处,早就又蹦了起来。
手捧处女作,我细致地端详,发现它同时发出三道光束。那个脑袋,是个血盆大口的老虎头,耳朵就是开关,双眼和舌头都是灯泡,三道光就源自那里。而脑袋后面的细杆,铁质,足有三尺长,可以当拐杖用。我吓了一跳,感觉这是我见过的最凶恶的手电筒了。
不过我还是很满足,我都能变出来手电筒了,还变得这样威猛。
我禁不住在心中呐喊:我好棒!
舒畅以后,我双手握杆,向四周照去,发觉这黑夜十足的古怪。与一般的黑夜不同,这种黑不是因光线缺乏导致,而像是把空气放到墨汁里泡过,情形类似于将墨汁泼到玻璃上。光线每照向黑暗一次,就像用抹布在玻璃上抹一下。光照过之后的空气,就像抹布抹过的玻璃一样,黑暗彻底消失,代之的是一道白色透明的空气。这时候,我是真的可以用电筒在天上写字了。因此,我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空气里放了什么。
我伸出手,在夜空里抓上一把,闻一闻,全无味道。再放到灯光下,那把黑就会瞬间的消失。我才明白,驱走这些黑的最好办法,就是用光。我于是手持手电筒,像持着把扫帚一样,在空气里不停的扫。
我先把身旁的空间扫亮,走进去,再以自我为中心向四周扫去,企图扫出尽可能多的光明。
这行动给了我些喜悦,有种开拓者的快感。只是,这手电筒的光束太细,扫了许久也没扫出多大一片。心里在想,这样扫下去,我胡子白了大概也见不到孔雀泉什么样子。
我急了,眼睛一闭,以我胸部为球心,手电筒和胳膊的长度为半径,疯狂地旋舞起来。
舞了一阵子,我力气渐尽,汗涔涔地停下来。睁眼看看,和我预测的一样,我扫出的是个较大的球形空间。
我蹲在地上,发现这是片空无一物的草地。但这仅限于我方圆一步内的区域,假如看向我方圆5步的区域,就不是空无一物了。那里站着一圈东西,个个是狮子的身体,人的头颅,而且两颗虎牙都出奇的长,寒光闪闪地伸在唇外。它们站在那里,眼睛明亮地盯着我,一动不动,看上去仿若雕像。
我思考着,这是什么雕像呢,莫非我到了埃及,这就是传说中的狮身人面兽?我陡然起了兴趣,不觉地靠近其中最大的一个,伸手摸摸它那帅气的牙齿。心中不禁暗叹,这埃及手艺人的功力真是不凡,妈的,巧夺天工!
这时候,那东西的嘴巴动了动,说:喂,直立行走的怪物,摸够没有。
我正观赏的入迷,说,没呢,再摸会。说着又发现牙齿上有个黑点,于是用手指去抠它。抠着抠着,我蓦然大惊,倏地往后一跳,惊骇地问:你——你在说话!
它们一起得意地哈哈大笑,笑声浑厚明亮,响彻空际。我顿觉耳膜震颤,几欲发聩。周围黑乎乎的空气,也瞬间清澈,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我这才清楚,这是片长满了法国梧桐的山坡。而我,站在山坡下的溪流边。
终于,它们止息了狂笑,喘着粗气地重新盯住我。一个小个子的怪物,脑袋一晃,对我说:呜,你这怪物,摸我们老大的牙齿,不想活了吗?
我觉得奇怪,它们这副模样,竟还敢声讨我是怪物,简直可天下之大笑,于是不再恐惧,手电筒一挥,大呼:何方蠢蛋,自己一身老白毛,还说别人是妖怪!
小个子怪物眼珠一瞪,显得很吃惊,之后碰了碰一旁的老大,低声说:大哥,这小子好像不好对付。
那老大嗯了一声,示意那小个子退下,自己往前夸了一步,闪闪牙齿,说:你,混哪里的,为何犯我长夜坡!
我一笑,说:我本闲云鹤,天地任我行。之后又感觉它闪牙齿示威的样子,实在可恨,又说:我操,闪牙齿什么了不起,你有牙齿,我有宝剑!
说完把手电筒扔掉,手伸背后,铮一声拽出日吟剑。刹那间,此剑红光四射,热力十足,简直要刺痛了我的眼。模模糊糊地又传来一个声音:哈哈,主人,一千年了,你总算又帅了一回!
接着,日吟剑已完全不受我控制,带着我呼呼地耍起来。顿时,一波波火红色气浪,汹涌地奔向远处的梧桐林,所过之处,树木喀嚓嚓倒下一片,燃烧。怪物们已经不能够镇定,有的夺路而逃,有的趴在地上瑟瑟颤抖。
一套剑路后,我们停下来,留下了一个很酷的姿势。我显得惊魂未定,气喘吁吁。而日吟剑,则光芒依旧。
大个子怪物惶惶地抬起头,望见我止住动作,它终于可以晃悠地站立。我收起剑式,擦去额角的汗珠,望望它,不无得意地说:你可服气,要不耍起你的牙齿,咱们单挑?
它忙激烈地摇头,说:不不,我只想问问,这位仙人,您手中拿的可是日吟剑?
我一愣,说:你怎么知道。
它于是非常激动,说:那你一定就是一千年前诛杀魔怪的少年木枫了!
我立刻警戒,喝问:怎么样,你要报仇吗?
不料它突然的痛哭流涕,喊着:哎呀,恩人呐,我总算找到您了,请受梅魔一拜!接着它前面两条腿忽地弯曲,跪倒,朝我嘣嘣地磕起头来。
这使我很不好意思,几乎要过去扶它。但念头一转,记起了灵蓝仙子的描述,里面好像没有提到木枫当初救过谁。因此,我猜想它在用计。而我又很想看看,这种兽身人头的怪物,会有多少智慧,表演起来是不是很好玩。于是暗自做出一个决定:不动声色。
怪物磕完头,连忙站起,向着身后高喊:喂,兄弟们,大喜事啊,不要害怕,解救我们于水火的大恩人木枫来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果然,刚才逃串的怪物,全都急急忙忙从梧桐林中争相而出。那情形,复活了我小学时的一个成语:争先恐后。有的边跑还边嚷着:大恩人,您可来了,终于可以报恩喽!正喊着,一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幸好一对牙齿先着地,才不至于啃到泥巴。但阻挡了后来者,后来者也不减速,对着摔倒的那位说:仁兄,你先歇着,小弟代你去报恩。就从人家身上踩了过去。
不一会,我身边已聚了上千只怪物。从体型还有面孔上,可以分辨出,这次人家出动的是男女老幼。这些怪物,除去狮身和牙齿,其余零件都是人类所有。发型还相当的新潮,男的大多是短发,比如小平头,后背头,鲨鱼头等不一而足。当然也有些披着长发,面容憔悴,大概是献身了艺术。还有些老点的,满脸皱纹,秃顶,胡须剃得精光,目光深沉,也不知道是不是教授类的。
而女人则一律是我那个时代里的花枝招展。其中一位,长得还蛮漂亮,拔去那两个牙齿,就是一个郑秀文,惟妙惟肖。
我观了许久,思维里出现了绳结,想不通它们这样有脚无手的,又如何去收拾自己,你看那头发,胡子,眉毛,还有皮肤,全都处理得韵味飘逸,简直就是专业化妆师的手笔。我想,莫非,它们养有专门的人类?
这时候,我的周围除一些年幼的怪物之外,它们都显得异常的悲喜,表情也比较的一致,嘴角和眼睛都在笑,笑出的却是眼泪和鼻涕。三呼恩人,都要给我行磕头之礼。
我居然有些感动,握着剑柄的右手,开始松弛。
我想,很多时候,人都可以伪装,激动的时候却难以再去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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