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部的抽痛缓了下来,心再次痛到虚无。清朝的一年光景,我承受的痛竟比在现代20年的都来得多。
我苦笑,穿越,真的不是好玩的。
晚间,康熙没有宣我觐见,反而亲自来到了“苒心阁”。
我带着些微的惶恐接驾,不知道他会不会知道我偷溜的事情,因为他把莽古泰也一起带了过来。
“朕一直说要给你派护卫,总是没有兑现,现在就把莽古泰给你吧。这一路上你们也算熟悉了。”
我看了眼莽古泰,后者的眼里一派纯净,镇定地看着我,不避不闪。蓦地,竟变得不自在起来。是莲儿上来敬茶,眼睛瞟向莽古泰,又迅速转开。两人间的小动作尽收入我的眼底。我决定留下莽古泰,就算是为了莲儿,他也不至于出卖我吧。
我故意冷下了声音吩咐道:“莲儿,还不带莽古泰下去熟悉安排一下。”莲儿的脸上喜色上浮,被我一个瞪视,瞬间红透了半边脸。看着两人退下,我的心里也莫名地欢畅了起来。
向康熙细述了老和尚的情况,他不动声色地听着。没有过多地询问,手捧着茶盏慢慢地转着,却是一口都没有喝下。拇指上的扳指时而磕碰在茶盏上,发出“兹”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似在心头割下了一道长长的裂缝。而今天说的每一个细节历经时间的沉淀后或许都将在以后的日夜里用来堆积填补这道亲情的裂缝。
明明心中有着记挂,面上一丝都不肯流露。直到我说大师怨我棋力总不见长进,一准是您没好好磨炼我,康熙才哈哈大笑道:“朕不行,在他老人家面前也只有输的份。朕给你荐个人,你不妨找老八,不是说老八的功力有多好,是他们的棋路颇为相似。你摸准了路数,下次自然知道该怎么进退攻防,有点长进该是不难的。”
我心头震动,“皇上是说八阿哥?”遂故意撅起嘴,试探地撒娇道:“除了他就没别人了吗?皇上您分明不肯亲自教嘛!”
康熙听得一呆,然后很认真地凝目深思起来。
桌上烛火摇曳,我的心也跟着忐忑晃荡起来。隐隐知道康熙此时一定在心里默默过滤着众阿哥,不知道他开口会说些什么,胤禩,到底在这个帝皇心里是什么位置?
室内只有我和康熙两人,我清楚得可以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既快又猛。五月的风,和暖温煦,我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起身,用手拢住风下颤巍巍摇晃的烛火,只觉罩住的其实是自己这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呵呵,好像真的只有老八,柔中带刚,刚柔并济,输赢自在掌握,却并不过于在意。而老四的棋风则过硬,一招招和你硬拼,不知转圜,非杀个你死我活。十三和十四的过野,没有什么章法,和他们的性格一样,有点草莽英雄的味道。其余几个棋力都颇弱。”康熙一个个点评着。
我双手交叉垫着头,趴在桌上,垂着的手掌下意识地握手成拳。
“朕记得幼时曾被先皇抱在膝上,看过先皇和董鄂皇贵妃下棋。两人棋力相当,以和局居多。犹记得当时,室中缭绕着淡淡的薰香。那两人,一柔一刚,眉峰微凝,眼波流转。棋盘上的厮杀之气被满室的温情掩盖。从前朕总想着下棋都要有个输赢,唯独那一次,朕竟是盼望着和局的出现的。当时的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我脱口而出。老和尚和董鄂氏的相处我一直觉得就该是那样的。
康熙侧目看我,微微点头,笑容缓缓晕开:“就是那样吧。从那次,朕才知道有时候和的魅力远大于输赢。只是自小棋风已经养成,想要收敛,也晚了。倒是老八,浑然天成,竟是不经意间承袭了先皇。”
“那皇上对八阿哥可是欣赏?”我状似天真地问着,握拳的手指僵硬在一起,指腹触及掌心已然汗湿。
“有不欣赏儿子的阿玛吗?他其实是最象朕的一个,只可惜……”话声越来越轻,似是自语,最后隐没在一声长叹之中。
手颓然地放开,拼尽全部,终是无力。
整个五月,我打着康熙让我向胤禩学棋的幌子,一有空就往宫外跑。每天睁开眼,我就盘算着一天的行程,京城的郊外几乎被我们踏遍。就算胤禩必须有公务折子要批,我也会守在一边静静看书等着,哪怕是整整一天。我们陶醉于那种偶尔的眼波交汇,沉浸于无意间脱口道出同一句话的惊叹。
有时被九阿哥撞见,他会嘲笑我们怎么有了老夫老妻似的默契?我耳根通红,低眉转目。胤禩含笑轻吟:“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九阿哥摇头无奈,我的心口却象被堵了似的难受。我知道自己是在向老天透支着快乐,幸福和时间。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嘎然而止,可是我绝不做下一个顺治和董鄂,绝不。
九阿哥背地里提醒过我,康熙对这回胤禩的江南行,还有四阿哥和十三的山陕之行都颇满意,意欲重赏。我明白,已经是康熙四十三年了,他大婚的日子也就快到了吧。
再见四阿哥是在很多天后,我难得没有外出,窝在“苒心阁”里练我的狗爬字。
他进来的时候,阳光正洒在他身上,耀眼得让我只能眯起眼睛,看着他仿佛从光环中走来。
他径直走到桌前站定。
我低下头,站着继续写我的字。他不开口,我也沉默。
书桌上的一对鲤鱼镇纸张着嘴巴,瞪着死鱼眼睛看着我。
他伸手拿起其中一个,放在手里摆弄着。
我满心懊悔自己今天写的字,哪句不好写,偏挑了这几个:“海闊懀~躍,天高任鳥飛”。在那番鱼和飞鸟的选择讨论后,这样的句子落在他眼里,总会有点别扭吧。
我停下笔,抬首看他。他也正看着我,嘴里轻念着这几个字,眼里透着烧灼的痛楚,竟让我不敢逼视。
垂首,我用笔舔了墨,一边写,一边随口道:“四阿哥,用这十个字打个成语,你可猜得出?”
他沉吟了片刻,问道:“愿闻其详。”
“各得其所。”我答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各取所得,互不干涉。有点这层意思吧!”
他没有回答,步向窗口,抬头仰望着天空。
尽管一室的阳光耀目,空气却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暗,压得人心慌。
我紧握着笔,力透指尖,用一笔一划镇定着自己。
“皇阿玛可能会赐婚。”良久他郁郁地说道。
“哦,恭喜四阿哥。”我抬头缓缓道。
他蓦然转身,目光咄咄:“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就不担心吗?如果所赐之人是你?”
我握笔的手猛然一抖,最后的一捺下力过猛,浓黑的墨汁循着宣纸的脉络缓缓氲开。如同心头一直压着的那个巨大黑影,终于拨云见日,迅即覆盖了整个心房。我怎么可能担心?怎么可能害怕?何况这句话是他问出的,就是胤禩来问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激动,因为,康熙所赐的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我。我们只是康熙手里的棋子,而我的那张棋盘还没有被找到。
放下笔,我真诚地对着四阿哥道:“想要什么贺礼,可要早说啊,我可没什么钱,你得给我时间准备。”
他冷冷地道:“我说要什么,你都能给?”
“当然,因为四阿哥知道欣然有什么,能给什么,必不会强人所难。”
他一步步走向我,这一回不是从阳光中走来,却象是从暗夜中逃离。他的脸藏在光线的阴影中,在我面前立定的刹那,光彩迸射。
“叫我,叫我的名字。”
我一愣,“什么?”
“听说你是直呼老八名字的,不是吗?而对我老是贝勒阿哥的叫,所以我这个要求应该没有强你所难吧。”他的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后退了半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看着我的窘态,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叫名字,人的名字确实是用来叫的。可是这是在清朝,是一个老爷夫君的年代。特别是对有身份的贵族子弟来说,名字是两情相悦,私下的密语。我对胤禩是情到深处的口没遮拦,可是对他……
我僵在那里,一时无所适从。
他眼里的光渐渐黯淡,“算了。”转身,向门口走去。
那个背影,竟让我有了凄凉的错觉。是错觉吗?我腾地站了起来。虽然,将来的他会让我恨之入骨,可是这一刻的他却是软弱的。算来,他也从尴尬的境地中把我救出多次,不就是喊个名字吗?!就当是还他一份情,就当是让他再多欠我一样,就当是为了将来。就为了此刻的错觉,这只是份结婚贺礼而已,只是他众多次婚姻中众多份贺礼中的一份。
“四阿哥”我喊。
他脚步一顿,背脊挺直。
“预祝你新婚愉快。胤――禛”
他停住,整个人瞬间软化了下来。
阳光直直地射下,再没有转弯。天空中,鸟儿唧唧喳喳地叫着。
书桌上,只剩下一条鲤鱼。还有一条,在他紧握的手中,没有放下。
六月,康熙下诏,赐四品典仪凌柱女钮祜禄氏于皇四子胤禛。
番外 胤禛篇
她终于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站定,竟不敢回头。
害怕道出这样温柔语声的脸庞是一副漠然。害怕她的目光根本不曾停留。
或许就是从塞外那次开始吧,当看见她在广袤的天地间仰天长啸,扑闪的双眼纯净剔透得一如塞外蓝的透明的天空,满脸洋溢的阳光就这样不打招呼地闯了进来,让我毫无防备,连拒绝都来不及说,暖得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每一次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向她伸出手,连自己都无法解释。
欣然,是她的名字。没有姓,没有根,没有底。
查不到她的出身,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谁。干干净净得仿佛一出生就落入了这皇家大内。
她是一个谜,让人猜不透。皇阿玛对她的宠溺几乎超过了太子。
而从御花园初见时,她拍开我的手,握住八弟的手那刻开始,她眼底的光芒似乎只为他而闪耀。
通常,对于她这样的人,宫里的套路是:要么收为己用,要么彻底铲除。
所以,我选择了后者。
那夜,她穿着白色的蒙古族服饰,飞扬着满头的发辫,在篝火边旋转起舞。一眼就可看出她根本不会蒙古舞的动作,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