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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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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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守一忙向阳台喊:

“小马,快点,开会呢!”

小马忙关上手机,跑回来记录。费墨又继续说:

“那我就不说萝卜了,我说狗熊。狗熊掰棒子,还知道掰一个扔一个,我们期期节目都在重复。看似内容不同,其实掰的都是同一个棒子!怎么连熊瞎子都不如呢?我已经忍了好长时间了……”

这时严守一的手机又响了。严守一接受前两人的教训,打开手机,看也没看,劈头就说:

“开会呢!”

欲关手机。谁知电话是伍月打来的,而且人已经来到了电视台门口,正在门口给严守一打电话。严守一:

“你来电视台,事先怎么不打一招呼呀?”

又说:

“真不凑巧,我在外边办事,不在台里。”

也是躲伍月的意思。但伍月在电话里告诉他,门卫说,他清早开车进了电视台。严守一一方面无法抵赖,另一方面怕手机接长了,费墨再发火,只好说:

“那你把电话给门卫吧。”

接着对门卫交待:

“我是严守一,让她进会客室吧。”

忙关了手机。谁知大段有些幸灾乐祸:

“你也玩现了吧?”

胡可青:

“肯定也是一女的,我还能翻译。”

众人又笑了。严守一用手压住众人,已看到费墨脸色铁青,从湖南藤椅上站起来,收起自己的公文包,夹到腋下就往外走。严守一知道事情闹大了,一边上前拦住费墨,一边对大家说:

“开会都给我把手机关了,认认真真听费老讲,严肃一点!”

费墨把公文包扔到桌子上:

“我刚才都讲什么了?”

小马忙翻笔记本:

“费老,您讲了火车、萝卜,还有狗熊。”

接着抬起头,迷茫地看着费墨:

“费老,您到底要说什么?”

众人又想笑,但都压抑着。费墨一屁股坐到湖南藤椅上:

“我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突然想起什么,点着众人:

“但我倒觉得,我们应该做一期节目,就叫‘手机’。”

首先指着严守一:

“‘我不在台里’,瞎话张嘴就来。”

又指众人:

“我看不是河南人爱撒谎,是你们!你们在手机里说了多少废话和假话?汉语本来是简洁的,现在人人言不由衷。手机里到底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东西?再这样闹下去,早晚有一天,手机会变成手雷。我看倒不如把手机里的秘密都公布出去!”

说着说着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开始兴奋起来,用手拍着藤椅扶手:

“下期就做,不做河南人了,做手机!”

但由于激动过分,突然捂自己的胸口。小马忙给他端了一杯茶:

“费老,您别激动。”

费墨推开茶杯,环视众人,慢条斯理地:

“你们怕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怕,也不敢说不怕。但这就是费墨要的结果,给他进一步发挥提供了余地,费墨拉开架势,又要长篇大论一番,严守一看他正在兴头上,估计一番话讲下来,又得半个小时,他想起伍月还在下边等他,担心她等急了,闯到办公室来,那也是一颗手雷,于是趴到费墨耳边悄悄说:

“费老,您先讲着,我去找一下台长。”

费墨瞪了他一眼:

“正在开会,找他干什么?”

严守一:

“费老这策划毒,我去给他扇忽扇乎,如果这事能定,今天就定下来。”

又看着众人:

“大家都别怕,手机里的秘密,该公布就公布,咱们也做回人体炸弹,给社会消消毒!”

这谎撒得不够圆全,估计费墨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但皱着眉摆了摆手,将严守一放行。果然不出严守一所料,严守一刚走到门口,费墨就把手机一下甩到了原始社会,开始从众人抬木头“吭唷吭唷”讲起,说那时大家不撒谎,因为那帮猴子还不会说话;现在你们爱撒谎,是因为你们学会了说话……

屋里的人不敢笑,严守一在门外偷偷捂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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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娟 沈雪 伍月(十八) 
刘震云 


严守一在一楼会客室找到伍月。没见伍月时他有些发怵,见到伍月他反倒放松了。因为伍月今天找他,并不是要纠缠往事,或是与解渴和消毒有关系,而是另有别的事。而且这事跟费墨有关系。自和于文娟离婚,这是严守一第一次见到伍月。让严守一感到意外的是,几个月过去,伍月的外貌一点没变。装束、发型、脸上的皮肤、胸前的篮球,还和几个月前在河边树丛里一样。接着让严守一感到意外的是,面对面说话,她的口气已和电话里大有不同,电话里还有些斤斤计较,现在已由斤斤计较还原成大大咧咧,严守一便知道经过几个月的 
拖延战术,两人的关系再一次平安着陆。严守一再一次感到自己占了时间的便宜。见到严守一,伍月没顾上说别的,先嚷嚷去厕所。严守一领她到厕所门口。上过厕所,又去水房洗手。伍月洗着手说:

“严守一,我觉得你特小家子气!”

严守一靠在水房门口,拿着伍月的外套和包:

“没惹你呀。”

伍月:

“几个月不敢接我电话,今天又故意说不在电视台,把我当成送上门的鸡了吧?”

严守一听这口气,心就放回到肚子里。他故意嘬了一下牙花子:

“我哪敢呀,是我有些自惭形秽。”

又小声说:

“开会呢。费墨发脾气了。”

伍月:

“前年在庐山,也是开会,怎么夜里跑到我房间来了?”

严守一倒有些不好意思:

“嗨……”

伍月关上水笼头,走过来,三下两下,把一双湿手在严守一的毛衣上抹干。突然,头向严守一的脸前贴来。严守一以为她要吻自己,急忙用手撑住伍月的额头:

“冷静。”

伍月耸着鼻子嗅着:

“哎哟喂,严守一,你太让我失望了,你都堕落到洒香水的地步了?”

这是沈雪清早起来调皮,自己化妆,故意撒到严守一身上的。边撒边说,这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像狗一样,撒泡尿在严守一身上留个记号,就把别的狗拒之圈外了。严守一当时有些哭笑不得,现在就想用别的话岔开,但刚要开口,伍月突然意识到什么,板起脸来:

“哎,你刚才推我干什么?以为我要亲你呀?我今天还非亲你不可!”

严守一看看四周,将脸伸过去:

“好,好,让你亲一下吧。”

伍月反倒把他的脸推开:

“别臭美了。看不出来,自打跟了那教台词的的女教师,还真要改邪归正了?什么时候结婚呀?我给她当伴娘去。”

严守一故作厚颜无耻:

“好哇,到时候我通知你。”

接着领她上楼,去电视台三楼咖啡厅。伍月边走边“呸”了严守一一口:

“别害怕,没人搅你的好事,我今天找你是正事。费墨写了一本书,想在我们社出,我们贺社长想让你写个序。”

严守一有些吃惊,以为伍月在开玩笑:

“给费墨写序?找错人了吧?我可是一没文化的人。你要写本书,我倒可以写序。”

伍月停住脚步:

“行啊,我写,正愁没钱花呢,书名就叫‘有一说一’,彻底揭露你的丑恶嘴脸,封面上还得注明‘少儿不宜’。”

严守一看看楼梯上没人,搂了一下伍月的肩膀:

“我觉得书名应该叫‘我把青春献给你’,或者叫‘一腔废话’!”

伍月挣开他:

“费墨的书已经发排了,你的序什么时候写呀?”

严守一站在那里:

“还真让我写呀?费墨知道吗?”

伍月:

“他还不知道。等你写了,我再通知他。”

严守一想了想:

“这事你可得慎重。让我写序,费墨未必瞧得上。”

伍月:

“瞧不上也得写。费墨这书,没法说了。书名叫‘说话’,我看他就不会说话,从亚里斯多德到孔子,从联合国到大学课堂,还有你们的‘有一说一’,圈子绕得挺大,每句话都很深奥,动不动还引用些洋文,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清楚于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严守一想起办公室的费墨,现在还在原始社会呆着呢,便笑了:

“既然你们这么瞧不上他,书为什么还要出呢?你们老贺脑子进水了?”

伍月:

“老贺脑子没进水,因为老贺的女儿,是费墨的研究生。”

严守一明白了。伍月:

“老贺让你写序,并不是觉得你会比费墨写的好,而是想用你的序给费墨的书提提神,也不是让你提神,是想借一下你的名字给书打广告,不然这书一本也卖不出去。”

然后掐了严守一胳膊一下: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把话儿捎到了,你爱写不写!”

严守一收回胳膊,挠着头:

“我写没什么呀,费老的事,问题是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头。”

伍月瞪了他一眼:

“你跟我的事,就对头了?”

严守一又不好意思地:

“嗨……”

到了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严守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表:

“哎哟,都十一点半了,我下午一点还得录像,该化妆去了。”

但他的阴谋马上被伍月看了出来。伍月站起身,照严守一脸上又“呸”了一口:

“过去没看出来,原来处处耍小心眼。”

又说:

“以为我想跟你吃午饭呢?我早约好男朋友了。”

严守一虽然知道她说的也是假话,但也只好嬉皮笑脸:

“那好哇,哪天领来,让我看一看!”

伍月走了。她的夹克衫很短。大门口,她的身子往上一伸,露出一抹雪白的后腰。看着那后腰,严守一心里一动,接着又有些落寞。平安着陆之后,他又觉得过去的解渴和消毒并不可怕。世上的话,最黑暗的话,还数他跟伍月说得深。比较起来,于文娟和沈雪,倒成了泛泛之交。他走到窗前,看到伍月一个人从院子里穿过,向大门口走去,突然感到空气里飘起一丝失落和孤寂,这失落和孤寂不是飘向伍月,而是飘向自己。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想给伍月打一电话,把她再喊回来;但想了想,又忍住把电话装到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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