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的脸模模糊糊的在他眼前晃动着:「你的脸色好难看,不舒服吗?」
丁沂死撑着摇头。
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他额头上,唐欢惊道:「你发烧啊!难怪你开始一直说觉得热。」
发烧?丁沂吓一跳,仔细回忆自己这两天都是在办公室加班,开着空调,边抽烟喝咖啡边看资料。的确是觉得有些精神不足,头也时不时的有些晕,原来是发烧了?发烧了他还能跑来赴约,真是厉害啊……
「走吧。」他还在发愣的时候,唐欢已经迅速结好了帐,伸手拉起他。
送他回家么?丁沂迷迷糊糊的跟着他出了包厢,然后又随着他上了出租车。车子发动后不久,他实在撑不住,就靠在座位后背上睡了。就连手机在口袋里响,也没反应。
唐欢替他把手机掏出来,看到浅蓝色屏幕上那个号码,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接通了电话。
「丁沂!唐欢找凌峭要改编他小说的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竟然还做主替他答应了下来?你现在在哪里?」颜暮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唐欢似笑非笑的听完他一连串的质问,慢吞吞的开口。
「是我,唐欢。」
「啊?唐,唐欢?丁沂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颜暮商大吃一惊。
「我约他出来吃饭,然后他稍微多喝了点儿,现在我打算带他回酒店。」唐欢笑得柔情似水,「你和凌峭很熟吗?叫得那么亲热……他是你现在的情人吗?」
颜暮商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唐欢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你的品味……等丁沂醒过来我会转告他你打过电话,拜拜。」
「等等!」颜暮商急忙叫道,「丁沂喝多了吗?我来接他回家。」
「不用麻烦,他在我那里休息就可以了。」唐欢微笑着挂断电话,然后毫不犹豫的关了机。看看身边皱着眉头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的男人,唐欢忽然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麻烦你掉头,我不去那家酒店了。」
车子颠簸了一下,在十字路口转弯,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开走了。
4
丁沂晕晕糊糊之间感觉车子停下来,然后自己被人扶着下车,上阶梯,酒劲上涌,脑子里一阵阵的钝痛。终于被拉扯进了房间,放倒在床上,丁沂一把摸到软软的被子,心满意足的钻了进去。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还不到两秒,头又被人搂起来,唇边触到冰凉的玻璃杯口,温热的液体灌了进来。丁沂迷糊间还以为是凌峭,喝了两口水就挣扎着不肯再喝了,那双手又轻轻把他放下,然后起身离开。
丁沂扯掉领带,翻了个身,嫌灯光刺眼,便把头埋在了枕头底下,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唐欢洗完澡出来,见到的就是丁沂如同一条大虫子一般,整个人都埋在被子枕头下面,只露出一缕黑发在外面。
不仅失笑,他伸手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然后侧身坐在了床边,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个男人。
枕头被挪开,露出了沉浸在睡梦中的男人的脸。
「丁沂?」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
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
很多年没有仔细看这张脸了,记忆中还是那副少年时棱角分明的面庞,如今也染上了岁月的风霜。连睡梦中也紧皱着的眉,不知道有什么心事藏得那么深。
唐欢静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开始解他衬衫上的纽扣。平日里总是被紧裹在领子里的脖子露了出来,扣子一颗颗被松开,渐渐露出了蜜色的胸膛。唐欢的手指像被吸附住一般贴在上面,轻轻抚摸着锁骨下方一道已经不太明显的伤疤。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消呢。」似乎是自言自语,唐欢的眸子里闪着努力克制的悸动,「不是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怕吗?你躲什么?他妈的丁沂,你见了老子躲什么?!」
丁沂有些不耐的挥着手,似乎想把骚扰着自己的噪声源挥开。手掌挥过来,唐欢急忙偏开脸,却还是被指尖扫到了面颊。
不疼,但是触感鲜明。
唐欢忽然冷笑起来:「就是这一巴掌,当初怎么没打下来?知道我和颜暮商好上了,骂我是不是有病,想打我为什么没有打下来?」
明明是打起架来狠得连命都能豁出去一样,为什么在他面前气得连身子都在抖了,拳头捏得死紧,却还是没有打下去?
***
丁沂胸口上那道伤疤,是颜暮商留下的。
颜暮商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握在手中的高脚杯中晃荡着金黄色的液体,然后被他仰头一饮而尽。
杯底冰块撞击的声音在沉默的夜色中异常刺耳。
打丁沂的手机关机,打唐欢的手机没人接。打电话问凌峭,回答说丁沂没回家,赶到唐欢入住的酒店,房门紧锁,大力敲门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到底把丁沂弄到哪里去了?!
「我约他出来吃饭,然后他稍微多喝了点儿……」
放屁!丁沂怎么可能在唐欢面前放纵自己喝多?白酒也好啤酒也好洋酒也好,丁沂都不是三两杯就能被放倒的人,除非是……
颜暮商的眸子缩了一下。
不可能,丁沂不会碰红酒。打死他也不会碰。
不知道唐欢把丁沂带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颜暮商越发的烦躁不安。
他以为唐欢已经不计较往事了,至少在他面前,唐欢谈笑自若,潇洒从容,云淡风轻,只是他却忽略了唐欢总是在有意无意间向他探听丁沂的近况。
他们三个人之中,曾经置身事外的是丁沂,最后被逼到差点休学的也是丁沂。
不堪回首的十七岁,唐欢转学远走他乡,他狼狈的逃去了国外,只有丁沂留在原处,死撑了下来。
谁敢说自己才是受害者?
目光落在黑漆漆的窗外,玻璃窗上似乎映出了十七年前的青涩时光。
唐欢睁着一双惶恐的大眼睛,怯生生的躲在丁沂背后。丁沂那时候还不是如今这个沉稳安静的男人,他的眼角眉梢全是煞气,对视着自己的眼光不耐烦里夹杂着厌恶。
「走开!」
「你可以走开,但是唐欢要留下来做值日。」
「我留下来帮他做,你滚开!」
「丁沂,你要一辈子做他奶妈么?」嘲笑声未落,拳头已经伸到了眼前。唐欢惊叫着在一旁发抖,他动作伶俐的躲开,丢了个不屑的眼神给丁沂,带着讥讽的笑容从容离开。
那时三个人都是高中生。
丁沂午休时约他到没人的教学楼天台上,他刚踏上台阶,就被等候多时的丁沂一记重拳打翻在地。
「你他妈敢动唐欢……老子废了你!」
「老子动谁,关你屁事!」
论打架他也不是只小绵羊,爬起来就扑了过去,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扭打在一起,谁也没占到便宜。
丁沂打破了他的头,他也没有轻重,死力的把丁沂往天台的栏杆上一推,丁沂撞上去,胸口被突起的铁片刺了进去。
他当时吓呆了,眼见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从丁沂纯白色的衣服上渲染开,慌张之下拔腿就跑,连自己额头上火辣辣的剧痛也顾不上。
后来他才知道是丁沂自己按着伤口走去的医务室,然后被送进了医院。幸好铁片刺进去不深,也没伤在致命处,躺了几天病房后丁沂就出院了。
他胆战心惊了好久,但丁沂似乎没有报复的意思。从那以后丁沂开始疏远唐欢,也再不来招惹他,上学放学,一个人独来独往。
颜暮商很讨厌他,但是被彻底忽视的感觉却令他更加生气。
唐欢哭着问他要怎么才能和丁沂和好,颜暮商冷冷的说:「你要么选他,否则跟我在一起时少提那个名字!」
尖锐的刹车声突兀的划破安静的夜空,颜暮商身子震了一下。
已经遥远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深埋在了心底,再也不会翻出来的记忆。
他说过,他从来都讨厌丁沂的性格。不管过了多少年,即使他们还能不咸不淡的做着朋友,他依然无法从内心对他生出好感。
如果唐欢没有回来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回来,他应该能和丁沂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两个人都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
***
丁沂在半睡半醒之间翻了个身,感觉到空调的凉风嗖嗖的吹在身上,习惯性的伸手去搂被子,忽然抱到一个温软的物体,吓一大跳,急忙睁开眼睛,对上一个滑溜溜光裸的胸膛。
惊吓过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丁沂半张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身边多出来的那个男人,他的双手还圈在对方腰上,更要命的是,这个男人还没穿衣服。
「早。」见他清醒过来,唐欢笑吟吟的向他打招呼,丁沂还处于当机状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还要继续这样抱着我吗?我不介意哦,可是你会迟到吧?」直到那略带调侃意味的声音再次响起,丁沂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松开双手,慌慌张张的坐起来四处找衣服。唐欢仍然维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有些好笑的看着丁沂胡乱套上衣服后奔进了洗手间,摸了根烟出来点燃塞进嘴里。
丁沂用冷水冲了一把脸,定定神,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他和唐欢见面吃饭,喝了许多啤酒,然后唐欢说他发烧了——再然后,他就想不起来了。
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但丁沂还是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都说男人最容易酒后乱性,他是有过前车之鉴的,这么大清早的两个人都光溜溜躺在床上,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不会把唐欢给上了吧?!
检查了半天没得出什么结论,不过想想唐欢那么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太像被他占了便宜。丁沂松了一口气,随手扯过架子上的毛巾擦干净脸,走了出来。
唐欢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也没穿上衣服,边抽烟边看着他。
丁沂觉得有些尴尬,只好笑了笑:「你不去洗脸吗?」
「我还想听听你半夜梦话会叫谁的名字。」唐欢颇为遗憾的撇撇嘴,「真可惜,没有抓到你的把柄。」
丁沂哑然失笑:「那还真叫你失望啊。」
「你一直在说对不起。」唐欢望着他,出其不意的冒出一句,「你昨晚发烧说的所有胡话,只有这三个字。」
丁沂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如果这三个字是冲着我来的,那可真没必要。」唐欢摊开双手躺在床上,语气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