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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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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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又一起大笑起来。“要不我在前面探路吧,”一个瘦小的小子说,“我不容易把冰压坏。”
“那你探出来的路我们也不敢走啊,”人们正想称赞那小子勇敢,却又马上有人异议说,“你压不坏不等于我们压不坏不坏不是?”人们复又大笑起来,仿佛发现了一个新理论似的跟着那小子说:“是啊,对你来讲是安全的对我们来讲就不一定了。”
中午餐厅免费供应年午饭吃剩的菜,李满朝也没有回去做饭,跟着他们一起吃了一顿,还说了学校一车的好话。这是人之常情,吃不掏钱的饭有两种情况,请客或施舍,一般吃请客的饭时常要想给别人办事的艰难,所以不如吃施舍的时候高兴,而这时候说两句让主人高兴的话是理所当然,当然也可以看成一种交易,而如果说的时候是真心的话则说明这个受施舍者尚有一丝良知。
春节后的日子和传说中的春天一样好过,尽管李满朝在一年之际就感受到了整年的压力,他却把“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和“一个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结合起来为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不再强迫自己学习,和那几个兄弟在“玩得太多了真无聊的”叹息中过着后半个寒假。只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来英语太差,需要努力,而白天玩的时候他又安慰自己已经在心理上重视了,也应算苦心之人,想天终不会负他的。
估计李小花他们要来了,他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出许多人来过的痕迹。又打开小花的屋子看了看那本词典才背了一百多叶,后面的再也难以背完,也就叹了一口气算了。李小花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过来,李满朝就没法去车站接,直到他们三个人进了屋他才发现,想上去来个久别重逢的动作,又怕她不肯,只是接了行李放下,又忙着倒水,问候他们新年好,一路辛苦。
“哎呀,”小信喝了一口水,把身子往后仰了一下说,“累死了,这计划生育还真的是得好好搞一搞,你们说哪就那么多人,挤的站都没地方站。”“那你岂不省劲了,”李满朝接过来笑说,“让别人把你架着就行了,脚都不用着地的——你们先洗一洗,我再给你们做饭,下午这店就交接给你们了。”
“哎,水喝完了,”小信懒洋洋的大声喊,“把壶拿过来倒一些,我实在不想动。”
“哎——来了,”李满朝学者电影中店小二的腔调,提了壶过去给她倒水,“大小姐,您看茶。”却不小心倒到她手上去了一点。“嘘——”小信忙抽回手,翻了白眼看她,“让你干点活就不愿意了,那开水烫我——哎,你别说,又是倒水又是做饭的还真象那么回事,小花以后可有幸福了。”
“羡慕的话你也来吧。”
小信气极,却又不好说什么,便给李小花说:“你听他说什么呢。”
“嗯,他说什么了?”小花奇怪问,“我怎么没听见呢。”
小信讨了个没趣儿,又不好再说他们什么,便自言自语道:“我太傻了,人家当然不会向着我。”李满朝马上补上一句:“你知道就好。”
李小花喝完一杯水进自己屋里去了,她奇怪镜子上连一点灰也没有,虽拿起来照了一下,却发现脑袋边上多了一张大嘴。她轻轻的叱他说:“你不是做饭吗,跟进来干什么?”李满朝看着她镜子里面的脸说:“进来看你呗,看你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
“有啊,给你带了个……”
李满朝猛地把她扳的转了半个圈,把她下面的话咬掉了,李兴在外面听见水开了,自己去下了面条。帮他们把东西收拾好,李满朝说声“好了,这回交接仪式完成了,我该走了。”回学校去了。
新年过后见面,彼此都问一声“新年好”,连问候带祝福都有了,然而一旦变成了一种程序化的礼节,它就失去了意义——很多东西都这样,好比军礼,本来是表达下级对上级以及每一个军人对军队的尊敬的,但有一个军官,别人给他敬礼的时候他总小声嘀咕说:“你也是的。”别人很奇怪,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给别人敬礼时总在心里说一声“你这个杂种”,他知道别人敬礼时也一定这样说了,所以就还了回去。所以这更多的是出于应付,这算是见面打招呼的话,其功能相当于“吃了没有”或“上哪里去”。有的还把后面加上个词说成“新年好——个鸟啊”,大家笑一回就算见了面。然后拿出各自带来的土特产,坐一起吃上一回。有的还出去聚上一聚,其实刚开学的聚会未必就是为着长久不见的离别之情,对于二十来岁的大学生来说,一个假期前的恩恩怨怨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主要是因为腰里的银子还比较充足。于是几乎每个晚上都可以在水房里看到几个趴着呕吐的人,再传出一些酒污的味道告诉着人们这是新春。
开学的第一次班会就传达了关于四级的精神,“我现在不想多讲对于班上有什么样的意义,”班长讲的唾沫乱飞,“关键是对自己——四级通不过,拿不到学位证书,工作找不到, 你等于白上了四年大学……别的课一次通不过重修的话还是自己的老师,还可以打打马虎眼,而四级是全国性的统考,又一年比一年难,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学英语的环境和气氛……”
四级不过就等于白上了四年大学,于一飞深不以为然。不过他英语很好,不必去想这些事,他也不担心找工作,说不定六级也过了。他愁的是干工作,专业课一塌糊涂,本专业的工作他怕干不好,别的估计又不会干,要不去做翻译,他倒是这样想过,可那点英语水平怕还不够,他也不喜欢,他想干工程,想干一些能看到自己做出来的实实在在的东西的职业。到底干什么,他也想不太清楚,“唉,要是有个女朋友来参考一下就好了,那时候就是两个人的事,不一个人自由度太大,难以决断。”
第二天早上辅导员真的按他说得到准时到宿舍去催人起床了,言语中也少了往日的幽默,仿佛下达命令,张开睁开眼看了看说:“哎呀,实在太累了,再迷糊一会儿吧。”
“快点起来,四级还想不想过。”
张开硬生生的把后面的笑缩了回去,奇怪的看看辅导员,爬起来穿上衣服,他方出去了。
“这是怎么了,”辅导员一走,大家便纷纷议论起来,“不至于吧。”
“或许昨晚上睡得好,精神特别好,有点精力过剩。”
“也说不定和女朋友吵架了,睡不着觉,起来找个地方出气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他们的猜测都是错误的,因为如果前一天晚上睡得好的话第二天晚上必然睡不好,如果第一天和女朋友吵了架,第二天必是谁也不理谁,绝没有连着吵的道理。而第二天辅导员又去催人了,而且还持续了二十几天。后来也许是辅导员累了,或者是认为学生已经适应,他不再天天去催学生起床了。但不论什么原因,学生真的是起得早了,仿佛每次的期末,当然也有懒的,那是少数,而张开他们宿舍对着水房,只要有人勤奋,他们就懒不成。
于一飞照例对这些紧张的气氛熟视无睹,还过着他那种悠闲而又沉重的生活,每天上完课写完作业后便去想那些从来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直到那次学习委员突然通知他去开会,
“叫我啊,”他奇怪自己不是任何干部,也不是入党积极分子,便问他,“开什么回?”
“去了就知道了呗。”
“今天叫大家来的意思是想了解一下现在英语的学习情况,由于各种原因吧,”辅导员有点迟疑,仿佛难以寻找合适的表达方式 ,“咱们这些人的英语比较差……”我的英语比较差,于一飞差点没叫出声来。他注意了一下四周,原来都是些上次期末考试英语没有通过的,他明白了。“我就不再拐弯抹角了,咱们年轻人不喜欢这样,系里的四级通过率关键由咱们这些人来决定,其实通过率的大小和我本人的关系不大,系里三百多人,一个人只占一个很小的百分点,对我的奖金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老师告诉学生要好好学习时总要告诉他们这绝不是为了自己来表白他不是自私的,同时他又不相信自己的感化能力,认为自己的学生个个都充满了资产阶级法权思想,都要告诉他们“这是为了你们自己好”,怕学生认为学习是为了他,就不肯学习了。“但对于每一个人来说,自己是自己的百分子百……你们也不要以为集体荣誉毫无用处,四级通过率高了,学校牌子叫得响,来双选的人就会多;一个班的通过率高了,评上了先进什么的,双选时人家肯定先要这个班的……”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以差生的身份去开会,犹如当头一棒将他击醒。他仔细的回顾了一下大学的经历,一种强烈的堕落感袭上心头。从前……他不愿意再回想曾经的辉煌和梦想,辉煌只能增加现在的痛苦,梦想只能证实现在的失败,自己因为思考人生而错过了太多的人生机会……
于一飞处于深深的痛苦和愤怒之中,却又无可发泄,因为这一切都源于自己。强忍着开完会,他跑出校园,在外面的荒原上狂奔不休,直到身上站满了灰尘,手和脸被芦苇的叶子挂的辣辣作痛,被密密丛丛的芦苇林挡的实在不能再走。他尽力的望着大平原,还没有一丝春的气息,稠密的黄色的芦苇显示出了往日的繁茂,因而更衬托了今天的衰败;朵朵灰白的芦絮在风中摇曳,伴随着叶子的“哗哗”的响,如同无数招魂的幡,在祭奠着生命的消亡和岁月的逝去。不久的未来这些芦苇将会重新以浓绿来面对世界,却又不能逃脱这最终的衰败与枯亡。生命如斯,自己已伴随了它的两度枯黄,却仍两手空空,恐怕最后仍不免要步其后尘,所不同的只是周期长了一点而已。
他开始一首接一首的唱郑智化的歌,《水手》,《星星点灯》,《淡呀淡的光》……郑智化的伤感于迷茫和他的心情达到了这人世间最为完美的组合,飘荡在无际的芦苇荡中。他就这样唱着,歌声中表达的伤感已远远超过了郑智化原有的,泪水伴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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