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脚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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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脚迹-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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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父家原有5兄弟,最小的五舅父幼年聪慧,虽然经济拮据,独送他念书,寄家庭兴旺之希望于他。在抗日战争以前,国民党曾用一种抽壮丁的征兵方式,按照家庭中适龄入伍青年三抽一或五抽二的原则摊派名额。五舅父18岁那年,他们家派上了壮丁名额,五舅父便自告奋勇投笔从戎,因有文化曾由小兵逐级升为连长。但因幼年的穷苦日子损弱了他幼小的身躯,所以没多久便病故于兵营。我在舅父家曾看到五舅读过的刻印古书两大竹笼,写的毛笔字工整清秀。
四舅父亦在外当兵,他不是抽壮丁而是卖壮丁入伍的。在国民党统治区内,有的人家摊上了壮丁名额,但家里有钱,就买个壮丁顶替。有些贫苦人家,为了解决家中困难,男人就卖身给有钱人家去当兵。这种人在军中随时伺机逃跑,一旦成功,就轻易获得了一大笔卖身钱。四舅父第一次卖壮丁并开小差成功,尝到了甜头,回来以后又第二次去,第二次又跑回来了。从此四舅父就把这卖壮丁当成一个职业,逐渐养成游手好闲的坏习惯,懒管农事,还经常光顾牌桌与堵场。当钱花光以后第三次又去卖壮丁,这以后就有去无归,丢下年轻的四舅母带着幼小的表妹在家里空守着。
二姐夫是大舅的长子;他和二姐属于亲老表结婚。过去在兄妹之间为了亲上加亲,常采用表侄和表侄女结婚的方式。四位舅父的家都挤住在一个长条形茅屋里,大舅二舅住东头,三舅及四舅住西头,中间隔个堂屋。二姐夫小俩口的新房,则是在大舅父东头屋外加盖个偏厦茅屋。我们来时4位舅父已分家,各家自设炉灶单独起炊。我们就在堂屋内临时搭两个床,也在屋角另起了一个炉灶。
日军据点离我们直线距离不足10华里,鬼子们了解到据点周围无任何抗日武装,人们如一盘散沙,因此肆无忌惮经常出来抢劫骚扰,有时一个兵、有时两三个兵。滨湖地区一抹平原,居民建成单门独户,很少连成一片;屋前屋后散植几棵树木,没有成片成林。居民之间都是平坦水田,人一出门即刻暴露,因此每次鬼子出来骚扰我们都采用逃避的办法。离日军据点近的老乡看见驻点里有日本鬼子出来了,就挑了东西拖儿带女向据点相反的方向逃。较远一点的老乡看到那边有人向这边逃,也挑了东西带着一家逃。更远的老乡亦被惊动出逃。这样,据点里只要出来一个日兵鬼子,就要惊扰周围一大片一大群老乡。日本鬼子每次出来都要抢劫一批食物,大米鸡鸭猪等,见到吃的就抢。原来此时日军战事不利,日本帝国主义已日薄西山,困难重重,连一个小小据点的给养都无法提供,据点内众多鬼子的每日生活所需,采用就地解决办法,全靠从当地搜刮。西林港位于资江南边,以据点为中心,大约5公里为半径的江南半个圆范围内的每户人家都成为他们抢夺的目标。他们每次抢到东西后就从逃难的农民中抓几个做苦力。农民逃难时一家子一群,扶老携幼,行动迟缓,其逃跑速度怎比得上如狼似虎的鬼子们的追捕速度。农民帮鬼子把食物运到据点后一般就地释放了。但来不及逃跑的女人被抓到后就会成为他们发泄兽欲的对象。
我们所在的清水湾位于鬼子抢劫范围的边缘,容易逃出,人员未受过伤害,但家里却经常遭洗劫。逃回来多次看到柜倒箱翻,乱七八糟,不是丢失一些粮食,就是损失几只鸡鸭。在日军占据西林港的头几个月里,我们每天清早起来就充分作好准备,制作一天吃的干粮,必须随身带的包好,不能带的藏好,牲畜赶出屋外,随时注视日军盘据的那个方向。只要发现那边有人行动,就带了东西跑。日本鬼子晚上都龟缩在据点里不敢出来。我们基本上是上午逃离家,傍晚赶回来,天天过着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
日本鬼子三天五日就出来骚扰打劫一次,没有一个准,老乡们又要照顾田间农活,又要随时准备逃难,今天能活下来,明天吉凶未卜,惶恐不安。人们的唯一精神依托就是求菩萨,保佑这天日兵不来“打闹”,保佑在逃避中不撞上鬼子,回来时家里房屋完好无损,米粮牲畜不会丢失,总之保佑一天平安渡过。
父亲本来十分迷信,家里那位关公菩萨一直长年敬奉。在逃难迁徙中,一些还可用的物件因为负担不了而不得不丢掉,但关菩萨必须随家搬移,随着我们从南县白蚌口迁到益阳八字哨,现在又请到清水湾。在这次兵灾期间,关菩萨更成了全家的精神支柱,几乎整天香火不断。每天清早起来,父亲的第一个任务是敬关菩萨。虔诚跪拜之后用卜卦的方式祁求关爷爷,赐告今天日兵是否会出来骚扰,是否要外逃,是否会平安渡过?说来凑巧,有段时间几乎每次都灵验。父亲将卜卦结果先只在亲戚中间传播,经互相转告,左近的人皆知,每天早晨都有人来向父亲打听消息。因此,我家敬奉的这位关菩萨当时在乡民中建立了较高的神威。在菩萨生日那天,人们聚集一起,由一位欧姓长者主持,互相集资,利用日本鬼子不敢出来的晚上庆祝了一番,杀了猪,放了鞭炮,办了几桌酒。
2.8发舅之死
有天逃跑回来,见堤坑边围着一堆人,人堆里传出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我们走近一看,原来是发舅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清水湾聚居欧姓,凡与我们舅父同辈者我们都称舅。发舅的小名叫水牛,因他长得五大三粗,有一股蛮劲,又有一个倔强的牛脾气。在逃难时每家都人去屋空,回来后发现有些东西,比如农具中割草用的镰刀、挑粪用的篾筐也有丢失,人们怀疑这类东西可能是附近的梁上君子乘人之危顺手牵羊偷走的。发舅家最近买了一头40多斤重的小猪。这天他没有外逃,让他老婆及孩子随哥嫂逃走,自己留下看家,特别要照看那头心爱的猪。发舅躲在屋后的池子里。两个日本鬼子从邻村抢劫100多斤大米,三只鸡,抓了邻村的一位农民挑着。经过发舅家时,他们破门进屋,搜到柴屋里发现那头猪。鬼子乐了,扑上去活捉了,用绳子绑着。鬼子捉猪绑猪时身手弄脏,到池子里去洗,发现躲在池边的发舅。他们正缺一个背猪的劳力,就将他抓上。发舅家很贫困,他是借钱买来这头猪打算喂到年底除还债外还为他儿子取亲办喜事。现在日本鬼子要抢走,无异于割他的心头肉!所以当鬼子要他背猪时,他故意磨蹭,脑子里想着怎样让猪逃跑的办法。他先指指身上的湿衣服,向鬼子表示要进屋换衣。鬼子不允许,用刺刀逼迫他将猪背在肩上。发舅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将猪从左肩换到右肩,始终未迈步子。一个矮墩墩的满脸像猪鬃一样腮胡的鬼子大发雷霆,用枪托重击他的胸部,发舅只是后退几步,挺胸驻足,用发怒的牛眼盯着。那个鬼子拨出刺刀,准备行凶,被另一个鬼子劝止,这个鬼子对发舅哇里哇啦叫着,比手划脚,暗示他将猪背起。邻村的这位农民也劝发舅想通点,损失点财产算了。于是发舅将猪挟在腋下跟着鬼子。走到堤坑边,突然听到猪尖叫几声,挣扎几下后飞快地窜入堤旁芦草丛中躲起来了。据邻村的农民推测,可能是发舅偷偷解开绑猪的绳子,用力拧了猪一下,猪尖叫挣扎,加上他就势放手,便从他腋下脱逃了。这下更加激怒了日本鬼子,那个用枪托打他的矮个鬼子横眉怒目,立刻拨出刺刀朝发舅胸部刺去,发舅倒在堤坑下再也起不来了。尸体仰躺在一大片鲜血之中,胸前的伤口还在滴着鲜红的血,而他那大张着的发怒牛眼却死死盯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2.9抓日寇
到这年7月,水田禾稻开始长高长密,老乡们就利用禾稻作掩护,日兵未来时在田间干活,来了即钻入稻田躲避。
有天突然来了两个带草帽穿便装的汉子,声称是国民党中央军,出示证件给老乡们看,宣传中央军已进入某处,他们是来抗日而了解敌情的。老乡们都暗自高兴,知道中国还没有灭亡,还有中央军,向他们哭诉了鬼子的打劫情况。第二天上午,两位中央军腰藏手枪,利用禾苗作掩护,猫着身子潜入日军据点附近。一会儿一个日本鬼子慢悠悠地走出据点,鬼鬼祟祟,他以为还会像平日那样东西南北任其践踏。刚走出大约千余米,被中央军抓获,挟持着向山区风驰电掣般奔跑。人们这才知道,这两位中央军只是来执行某项军事任务,不是来发动群众组织抗日队伍的,他们活捉一个日本鬼子带走便算完成了任务,至于走后老百姓会遭到怎样的灾难,就不管了。在这个日本兵被捉走后大约两小时,日本据点里大量日军出动,荷枪实弹,杀气腾腾。乡民知道这次中央军闯了大祸,非以往一朝一夕之逃可以躲过,每家带的物件比往日多,准备作较长时间较远距离的外逃。我们全家,父亲身挑重担,一头箩筐内坐着4岁多的小弟弟,另头内放着衣物、米油盐菜及一只正生蛋的母鸡,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和舅父母们组成一大帮人群快速奔逃。数小时后前面的难民往回跑,一打听才知道日军己超过我们,追捕到前面去了,我们又和一批人在垸子里拐弯兜圈子。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枪声,近处听到悲切凄惨的哭声,每个人都吓得心惊肉跳,如热锅上的蚂蚁。从上午逃到傍晚,才逃出20多里。离家时与亲戚们一起一大群,一路逃一路散,现在只剩我们一家人了。我们跑得又累又饿,始终未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安全处所,遇到其他逃难的人打听,都说日本鬼子还在附近抓人,只有不停地跑。求生的欲望和恐惧的心理压倒了饥饿和疲劳。到黄昏时,隐约看到前方出现深蓝色的高山轮廓,全家人立即振作起来,一心只想进入山区才算有了安全保障。加快脚步刚走近山麓,突然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举目所及的河边看不到一只船。父亲傻了眼,我们都伸着脖子瞪着傻了眼的父亲。隔山容易隔水难,全家人望河兴叹。无法,只好在朦胧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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