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孜为听了我的看法,皱了半天眉头。
“看来我还得改,加深一下,——到深圳那边再说吧!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现在才觉得大学几年读书太少了!”他感叹道。
关亨又冷笑了一下,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显示出一种不以为然的混账姿态了。——我敢说,他这种不以为然不仅是对尹孜为的不以为然,也是对我的不以为然。
我从后面瞥了一眼他那混账脑壳,想象铁锤砸在上面的景象,不禁心跳突然猛烈如棒槌敲击……
这种想象使我不自觉颤抖起来。天哪,我这是怎么啦,事情还没做就颤抖起来了!我把电脑关了,上床去躺下。头脑热得要命,像被火烧一样。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想是因为兴奋过度了。明天尹孜为一走,我就可以执行计划了,天哪,这实在太令我兴奋了——这兴奋包含着各种情感,其中惊惧和狂喜占据了绝对主流。
我躺在床上,用MP3反复交替听着《命运交响曲》和《夏天里的最后一朵玫瑰》,一面想象我的计划,一面想象完事后我去找梦儿相会的情景。我甚至想象我杀人被发现后,举国震动的景象,那些混账媒体肯定竞相报道,大事渲染一番。“孟荦荦杀人案震惊全国”,“孟荦荦大学杀人惨绝人寰”,“孟荦荦惨杀四同窗根源何在?”诸如此类的混账报道肯定遍行天下。老实说,这让我感到一种莫大的满足。我承认,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冲动;甚至我敢说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这种冲动,或者说一种隐秘的渴望。在你潜意识里,隐藏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破坏欲,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不过是被特定的遭遇激起了这样一种破坏欲,加上我的天性,使我不得不这样做罢了。我想,哪怕我不能颠覆这个混账世界,我也要它震一震!这一点是肯定的,何况是这个全民喜欢起哄的中国,有时候你只要放一个屁都能引起轰动。我可不是放个屁而已,我要擂响一声分贝巨大的警钟,让那些听惯庸俗之见的耳朵来他妈一次大地震。真的,这种想象激起了一种莫大的动力,使我对生死都不屑一顾了。
我是那么兴奋,简直像一团烈火,几乎快天亮了才入睡。
67
午后我听到尹孜为大声对我喊了一句话,醒了过来。
“孟荦荦?我走啦!”他大声说,“再见啊!”
“走好,后会有期!”我嚷了一句;同时心里说:“兄弟,后会无期了!”
我支起身子,见他背上行李包,向我挥挥手,出去了。我看他床上的帘子扯下了,铺盖都卷了起来,下面书桌也收拾过,书堆用报纸遮起来,电脑也罩住了。没看到关亨这鸟人。宿舍里空荡荡。
今天是2月12号了,我默念着这个日期。我不能无限期把这件事拖下去,越快解决越好。我起床下来,过去把门关上,回来打开衣柜,把那铁锤搜出来,藏到衣柜底层。我不知道要不要去地铁站,口袋里还剩13块鸟钱,勉强还够今天吃饭,明天就面临挨饿了。在我即将要做一件大事时,偏偏碰上挨饿这种鸟事,这真他妈要命。可那件事太让人兴奋了,以至于面临挨饿我都无暇多想,这说来也真是他妈怪事一桩。
我忍不住又过去看看那几个储物柜。这时我想到我还没有买锁,这一惊可不小!天哪,我要做这样一件大事,却居然这么马虎!总共需要四把锁。我想出去买锁时,突然意识到口袋里只有13块钱,上帝呀,怎么办呢?那一刻,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宿舍里乱成一团。必须镇定!镇定!我努力定下神来,想到我抽屉里有一把锁,平时少用,杀第一个鸟人可以先用这把锁。那第二个呢?第三个呢?第四个呢?还差三把锁,大概要花十来块钱。天哪,在我即将要做一件大事时,却偏偏为这等芝麻小事所困扰,这差点让我发疯!看来我还是得去地铁站,可我又怕错过杀人的最好时机。到底怎么办?
就在我还没决断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了走廊上有脚步声,从声音我知道是关亨和贾力勍。果然是,这两个鸟人开门进来了。我装着没事样,到阳台去刷牙、洗脸,同时留神听他们说话。这两个好像在计划明天去什么地方玩,我听到了“白云山”。
“这两个鸟人一直摽在一起,这不行!”我洗脸时心里琢磨着,“我不能一下子把他两个干掉,怎么办?要让他们分开,可怎么分开?等待时机……明天他们要去白云山……管它的!我先把锁买来,要不然杀了人藏不住岂不坏事?”
洗脸后,我出去吃了一碗面,花掉4块钱,然后买了两把锁,花掉7块钱,口袋还剩最后2块硬币,孤苦伶仃固守着空荡荡的口袋。我把锁拿回宿舍来收到衣柜里,一直等到晚饭时间,这两个鸟人一直是你来我往,要么是贾力勍这厮过来串门,要么是关亨这鸟人过隔壁去,总之我等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机会。
这期间我一直在上网,胡乱看一些东西。我从来没有这样心不在焉过,你要是以为我真的在上网,那你可错得离谱了。我没跟那两个鸟人说一句话,他们也不理睬我。但我一直留意他们的谈话,想从中探知他们这两天的安排,可他们整天谈论的全他妈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鸟事,无非是某个国家某个政客又闹了绯闻啊,某个酒店高薪招聘男女公关月薪上万啊,某个女明星的胸围到底有多大啊——说到这件事这两个鸟人争论了起来:贾力勍认为那女明星的胸罩绝对是B罩,而关亨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是C罩,他还在网上找到了那女明星的照片,指着说:“你看,这么大怎么可能是B罩?”贾力勍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光看是看不出来的。”关亨不以为然道:“赌不赌?”贾力勍说:“赌就赌!”关亨说:“赌什么?”贾力勍说:“就赌今晚的晚饭,谁输谁请客!”关亨满怀信心说:“好!白捡了一顿饭!”贾力勍说:“不要太自信!我说是B罩就是B罩!”
到晚饭时间,这两个鸟人出去了。我不知道他们最后是如何确证那女明星胸罩大小的,不过我相信贾力勍应该赢,因为这天下实在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尤其是这种混账事。你要是问他《纯粹理性批判》是谁写的,他可能答不上来,你要是问他某个女人的胸罩是什么型号,他简直无所不知。
这两个鸟人走后,我也想出去走走,好好构思这下一步该怎么做,我觉得我的准备工作还不够充分。那两块硬币在我口袋里磕磕碰碰,玎玲作响,好像在为我鼓气。这是最后两块钱了,我可得正确发挥它们的作用。晚饭是不能吃了,我肚子也还不饿。我戴上耳机,反复听着《命运交响曲》,声音放得老大,恨不得让贝多芬的幽灵把这整个世界全他妈淹没。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我特喜欢听《命运交响曲》,简直非听不可。
我走过校园中区草坪,不知不觉来到了南门。走出校门,就是新港大道了,对面就是那家混账麦当劳,昨天傍晚我在那晃荡了半小时。这时是下班高峰期,那些混账车子挤挤挨挨,活像他妈一片甲虫在挪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出校门来,完全是无意识的,也许是因为外面吵闹,我希望被吵一吵。有时候我希望喧闹一点来刺激刺激,就像有时候我希望安静一样。
我沿街慢慢向西走,这时肚子开始饿起来了。对此口袋那两位难兄难弟可帮不了我什么大忙,这可真要命。走了里把路,我看到街对面那家大超市,人丛中一个高挑的女郎站在那边朝这边张望。这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想过去溜达溜达,胡乱逛他妈一圈。过马路的当儿,《命运交响曲》完全占据了我的听觉,那个女郎又完全占据了我的视觉,搞得我差点被一辆鸟轿车撞到。车里那鸟人骂了一句什么鸟话,我没听清。要是我真被撞到那可他妈好玩了,事情还没做成倒先把命送上。真那样的话,那也许是上帝阻止我去做那件事了。
我从那些车与车的夹缝里穿梭而过,简直就像个混账蚂蚁挤在甲虫堆里。这满大街的混账车子让人眼花缭乱,一阵阵的汽车尾气把这原本就污浊不堪的街道搞得更他妈乌烟瘴气。那些鸟人却不管不顾,还在他妈拼命一窝蜂买车。换是我,即便我口袋那两枚硬币变成了八十亿,我也不会买车。说真的,我看那些鸟人坐在车里,活像他妈一只蛆黏在甲虫上。真他妈风光吗?我睥睨着那些混账车子,不觉间嘴角弄出了极度蔑视的表情——我是那么蔑视,以至于我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老天,我突然纳闷起来,一个问题在脑中盘旋:究竟是人在开车,还是车在开人?还真他妈难说。
等我来到超市前,那高挑女郎早不知闪到哪里去了,我倒也不是很以为遗憾。我犹豫要不要进超市去:我银行里现在就他妈两个硬碰硬的兄弟,进去能做什么鸟呢?学那些混账女郎们光看不买吗?我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就随着音乐的节奏,在超市门前晃荡。人来人往,不断有人停车下来,进去买东西。几个鸟人在门口那儿发什么海报单,见了人就递过去,就好像他们在给人布施,真他妈慷慨啊。我不管不顾,来者不拒,只要递给我我都接,我甚至还主动伸手去跟他们拿呢,哈哈,只是觉得好玩,我压根儿就不看。等手中有了一大摞,我过去全他妈扔进垃圾桶。所有接过海报单的人都不看一眼就扔进垃圾桶。我真纳闷,那些发单的鸟人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混账海报单扔进垃圾桶了事,何必经过别人的手呢?
我听着《命运交响曲》,随便望望那些停车下来的鸟人。各种名牌把他们包裹得就像他妈装在套子里的人,真是富得流油啊?可我要说,你们再怎么富,在我眼里也不过是穷光蛋——穷得只剩下钱了,哈哈,这还真他妈挺逗的。真的,不知为何,看到别人的富有,想想我的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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