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站住!”扎伊达尔赶上来,拉住了缰绳,“你上哪儿去?不行! 你下来,听我说!”
哪行呢!你倒试试能拦住塔纳巴伊。
“你放开!你放开!”他大声吼叫着,一边夺过缰绳,抽打着马匹,冲到 妻子跟前,“我说,你放开!我要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拼了!”
“我不放!你要跟人拼了吗?——先跟我拼了吧!”
这当儿;两个女人跑上来帮着扎伊达尔,两个女儿也跑过来,大哭小 喊的。
“爹爹!爹爹!你别去!”
塔纳巴伊稍稍冷静了一点,但还是一个劲儿地想冲开去。
“别扯着我!难道你没瞅见这儿『乱』七八糟的情景?难道你不知道母羊马 上就要下羔了?赶明儿把那些羊往哪儿放?顶棚在哪儿?饲料在哪儿?一只 只羊都得死光!谁来负责?你给我放开!”
“你等等,你等等!好吧,就算你回村了,好吧,就算你大吵大闹了一 场,这又有什么用呢?要是直到如今他们啥也没有准备,这就是说,他们无 能为力了。要是农庄有点什么办法,不早就盖了新羊圈了吗!”
“顶棚倒是可以翻修一下,可门呢?窗呢?到处都塌方了。羊圈里尽是 雪,羊粪十来年也出不完!你倒瞧瞧,这么点烂糟糟的干草能喂几只羊?难 道这种干革能艰小羊吗?铺垫用的草上哪儿弄去?让羊羔子在烂泥地里死 光,是不是?你的意思是这样吧?你给我走开!”
“算了,塔纳巴伊,你清醒清醒吧!你怎么啦,比谁都有能耐,是不是? 别人什么样,咱们也差不离。你还算个男子汉呢!”妻子数落起他来,“你最 好动动脑筋,该做些什么,趁现在为时还不晚。至于他们,你就别理算了! 既然该咱们负责,咱们就干起来。你瞧,那边去谷地的路上,我发现了一大 片野蔷薇,长得密密麻麻,还有刺。说真的,我们可以砍下来,盖到顶棚上 去,上头再压上一层羊粪。至于铺垫的东西,咱们可以多割点骆驼草。想点 办法,好歹熬过这段苦日子。只要天气帮忙就行了……”
这时,两个『妇』女也在一旁劝说。塔纳巴伊跳下马来,冲着几个女人啐 了一口,就进包去了。他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仿佛大病初愈似的。
包里静悄悄的。大家都不作声,都怕开口。扎伊达尔从烧着的干粪块 上取下条炊,放了不少茶叶,把茶煮得浓浓的。又端来了一罐水,让丈夫洗 了手。铺了一条干干净净的桌布,摆上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糖果,一个盘子 里还放着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奶』酪。
还请了那两个女人来喝茶。南哟!这些娘儿们真有能耐里端着茶碗, 品着茶,絮絮叨叨,盼着家常,象在人家作客似的。塔纳巴伊一句话役说, 喝完茶,走了出来。他到羊栏眼前,把倒塌的石头一块块垒起来。事情一大 堆。得忙着干起来,好让羊群有地方过夜。
接着,几个『妇』女也都出来了,抱的抱,垒的垒,都干起活来。连两个 小姑娘也使着劲儿给大人递石头。
“回家去!”父亲对她们说。
他感到十分惭愧。他垂下目光,只顾搬石头。乔罗说的对:要离了扎 伊达尔,这个天不怕他不怕的塔纳巴伊早不知把脑袋丢到哪儿了呢!……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第二天,塔纳巴伊帮着他手下的两个羊倌转移到了一个新的放牧地点。 随后,整整一个礼拜他忙得不可开交。他都记不清什么时候曾这样拼命干活 的了。只记得在前线,为了抢修工事,常常几天几夜连轴转。但那时是整个 师、团、军一起行动的,可是现在,——只有自己、老婆和一个帮手。另一 个帮手还在附近放牧一大群羊。
最棘手的活算是清羊圈和砍灌木丛了。野蔷薇长得密密麻麻,到处是 刺。塔纳巴伊的靴于给刷破了,军大衣给撕烂了。砍下的野蔷薇因为尽是刺, 马不能驮,人不能背,只能用绳子捆上,拖走。塔纳巴伊骂起街来了:鬼地 方,叫什么“五棵树”!连五个小树桩也找不见。他们使劲弯下腰,汗流使 背,拖着这该死的野蔷薇,清出一条通羊圈的道来。塔纳巴伊真心疼那几个 『妇』女,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连干活也不踏实:时间太紧啦。
得不时地瞅瞅天,——天气会怎么样?要是来场大雪,那么这一切都 白费劲了,还得不时让女儿去羊群那里打听着:母羊是不是开始下羔了。
清羊圈就更糟糕了。羊粪之多,半年也出不完。要是羊圈不漏,羊粪 干干的,实实的,那活干起来也痛快:起出的粪层都是厚厚实实一大块一大 块的,把它们整整齐齐地烘起来,晒干。烧着的干粪块散发出一股热气,又 惬意,又洁净。到了寒冷的冬天,牧民们就靠这些眼金子一样宝贵的干粪块 来烤火取暖。但要是羊粪给雨水泡了,给雪理了,象现在这样,那就没有比 这个活更叫人难堪的了。简直是累死人的活!而时间又不等人。
到了晚上,他们点起几盏冒烟的马灯,继续用粪筐背着这些冰冷的、 粘乎乎的、沉得象铅块似的脏东西。这么干,已经是第二个昼夜了。
在后院,已经堆起了好大一堆羊粪,但羊圈里却象是原封未动似的。 他们忙碌着,哪怕能给快出生的羊羔子清出一个角落也好!其实,请个角落 也无济于事,因为即便整个这个大羊圈也盛不下所有的母羊和小羊。要知道, 每天能产下二三十头小羊呢。“怎么办?”——塔纳巴伊不断地琢磨着这个 问题,一边忙着起类背粪,跑出跑进,没完没了。这样一直干到半夜,又干 到天亮。他感到直恶心,两只手都麻木了。马灯不时被风吹灭。好在两个帮 手都没有一句怨言,跟塔纳巴伊和扎伊达尔一样,只是埋头干活。
第一个昼夜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第三天,天天如此。他们背着粪, 堵着墙上和顶棚上的窟窿。一天夜里,当塔纳巴伊背着粪筐正走出羊圈时, 忽然听到羊栏里“哮”的一声羊羔叫,接着一只母羊也应声哗哗地叫起来, 还踏着蹄子。“开始啦!”塔纳巴伊的心都发紧了。
“你听见了没有?”塔纳巴伊转身问他的老婆。
他们立刻撂下粪筐,抓起马灯,向羊栏跑去。
马灯投下昏暗的灯光,在羊群上搜索着。羊羔子在哪儿呢?呵,那里, 在角落里!
母羊已经把这个小小的、浑身颤抖的新生儿『舔』得干干净净的了。扎伊 达尔忙抱起小羊羔,用衣襟给捂好。真好,总算及时赶来了,要不,小羊羔 准会在羊栏里冻死的。原来,旁边还有一只母羊也生了。这回还是个双胞胎 呢。塔纳巴伊赶紧撩起衣服下摆,把这两只小东西裹在里面。还有五六只母 羊躺在地上,抽搐着,华晖地发出嘶哑的叫声。这就是说,开始啦!到早上, 这几只母羊也快要生了。塔纳巴伊把那两个『妇』女叫来,让她们把产过羔的母 羊赶到羊圈里那个好歹收拾过的角落里。
塔纳巴伊在墙根下铺上一些干草,把开了『奶』的小羊羔放在草上,找了 个麻袋片给盖上。真冷。他把母羊也弄到这儿来了。塔纳巴伊咬着嘴唇,寻 思起来。其实,想又有什么用呢?只能盼望着,但愿这一切会平安无事地过 去。有多少事要干,有多少事要『操』心哪!……要是有足够的干草也好,可就 是没有。伊勃拉伊姆对此总有正当的理由。他会说:进山连个路都没有,还 运什么干草,你倒来试试看!
唉!一切听其自然吧!塔纳巴伊出去拿来一铁罐稀释的墨水。在一只 羊羔背上写上“2”,给双胞胎都写上“3”,然后给母羊也编上同样的号。要 不然,赶明儿几百只小羊『乱』挤『乱』钻,看你怎么辨认。不远啦,牧羊人接羔的 紧张时刻就要开始啦!
这时刻来得急剧,无情。犹如在前没阵地,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 敌人捎回去,而敌人的坦克却在前进,前进。而你,站在战壕里不能后退, 因为已经无路可退。两军对峙,二者必尽其一:要么奇迹般地活下来,要么 就死去。
清晨,在羊群放牧之前,塔纳巴伊独自站在一个小山头上默默地举目 了望,仿佛在估『摸』自己的阵地。他的防线摇摇欲坠,不堪一击。但他必须坚 守。他无路可退。在两面陡坡中间,是一片不大的、弯弯曲曲的峡谷,一条 浅浅的山涧流经其间。陡坡上面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岗,其后更高处是雪封 的山峦。在白皑皑的山坡之上,光秃秃的悬崖峭壁显出黑魈魈的一片。而在 那山梁之上,冰凌封冻,严冬肃立。寒流说下就下。冰雪稍一抖动,就会泻 下浓云寒雾,把这小小的峡谷吞没,叫你无处可找。
天空灰蒙蒙的,黑沉沉的。山脚下刮起阵阵阴风,四野里一片荒凉。 尽是山,重重叠叠的山。塔纳巴伊惶惶不安起来,心都惊了半截。而在摇摇 晃晃的羊圈里,羊羔子却阵阵地叫开了。刚才从羊群里又截下了十几只临产 的母羊,留下来准备接羔。
羊群慢腾腾地散开,去寻找少得可怜的牧草。现在,在放牧的地方, 也得要人仔细照看。通常母羊临产前没有什么征兆。不一会儿,不知钻到哪 丛灌木后面,一下就生下来了。要是照看不到,羊羔子在『潮』湿的地上着了凉, 那就活不成了。
塔纳巴伊在这小山包上杜立良久。最后,他一挥手,朝羊圈大步走去。 那儿的活儿成堆,得抓紧时间再多干一些。
后来,伊勃拉伊姆来了,运来了一点面粉,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说, 怎么,难道我得给你们运几座宫殿来不成?农庄的羊圈过去什么样,如今还 是什么样。要好的,没有。到『共产』主义——还远着哩!
塔纳巴伊强忍着,才没有扑过去揍他几拳。
“你开什么玩笑?我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