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和小白第一次正面相对,我感叹自己没趁机从正面好好看他一眼。
见我磨磨蹭蹭,他快步走到我跟前,牵着我走起来,步速依然不减。我简直想哀嚎了,脑袋还有点沉重,脚下拼了命的要跟紧身边人的步伐。他全然不当我大小姐般尊重,我只觉这世上,除了沁儿再也没有好人。
这是通往雨雾院的正道,爹爹要在过世娘亲的院子里见我吗?一腔委屈涌上心头,加上手被擒着,平时被后院丫头们都欺负得不敢出声,现在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欺负,我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大叫道:“你松开我,我手疼,手疼。”
眼前白衣人依旧没有觉悟,抓紧了我的手,阔步走向老爷吩咐他的目的地。
果然是雨雾院。进到院子,他直接带着我往后院走,是昨晚我准备借着樱花树翻墙的后院。爹爹还是发现了,接下来,该是他第一次狠狠教训我这个“不孝女”了。
隔着不远处,瞧见了紫云蟒袍加身的爹爹,十足一个刚外出公干回家就迫不急待要惩罚我的一家之主。爹爹站在未长片叶的樱树下,我才清楚瞧见这棵樱树在白日里是这样枝繁高大,爹爹仰望着这棵树,不停的绕着它转,手还不时拍拍那粗壮的主杆。
这时白衣侍卫的声音砸在了头顶,他说道:“老爷正等着你。”我踌躇着不敢上前,这时树下的爹爹向我们望来。白衣侍卫又说:“小姐怎么看都不像士会要逃出府的主子。”我抬头看着他,奈何他很快速度朝我身后走去。
前头爹爹喊着:“玲珑,还站在那干什么?你过来。”
……
爹爹问我:“知道为什么樱树是先开花后长叶么?”
我知道蚂蚁成群结队的跑就要收衣裳了,不然会被雨淋湿;我知道煎鱼的锅里得先放点盐,最近沁儿一直在教我,然后入锅就不去皮;我也知道牡丹花是四月开的,正如沁儿告诉我,娘亲院子里一株樱树是三月开花,我却至今未看过沁儿口中描述的满树樱花,她说那些白的粉的花儿落下来是在下世间最美丽的花瓣雨;我还知道我得每晚准时烧好二夫人的洗澡水才能去干别的,可是不管怎么样做,二夫人总能找到理由打我。
父亲大人,如您明鉴,您的女儿大字不识几个,能认识的字全是一个四年前入府叫沁儿的丫鬟教的,就连这棵樱树,您的女儿也是第一次这样明白的看清楚。
您要和我谈花叶的生长这样高雅的话题,叫我怎么告诉您,女儿无才,早已懦弱得一点都不像富家小姐、金枝玉叶了。
我泪滑下脸庞,爹爹伸手过来,我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爹爹转身好像轻叹了一下,只听他开口说道:“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这算不算终于开始关心我了?
我双手拽紧昨晚穿着的粗布裤子两边,牙咬着下唇,脑袋又痛胸又闷。眼泪扑簌而下时还好忍住了哭声,因为流了太多泪怕被看见,趁父亲背对着,我抬起袖子就往脸上擦,可是越擦越多。
我现在好想问沁儿,“沁儿,沁儿,为什么樱树要先开花后长叶子?沁儿,沁儿,为什么我止不住的掉眼泪,你家小姐是不是变得更傻了。”
第四章 王公子
更新时间2011…5…13 21:42:31 字数:2366
爹爹背对着我说道:“你那包袱我给你丢了,你现在好好解释下为什么要带着衣裳干粮翻墙出去?”我脑子一愣,毅然跪倒在他身后,我说:“父亲大人,玲珑知错了,您别打我,我知错了。”
认错是种态度,在玉府的这段岁月里我一直保持这个态度,因为害怕解释遭到更严厉的惩罚。一旦解释被他们误会成狡辩,我再怎么“狡辩”,到最后都只能靠打来解决问题。
为什么希望身边的人都是快乐的?因为害怕他们不高兴了找我麻烦。
现在我却希望爹爹能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像个充满智慧的神仙一样用慈悲的眼神安抚我慌乱的心,用肯定的语气告诉我:“不用解释了,好女儿,我知道是她们欺负得你不得不逃,是我对你照顾疏忽……。”现实是,爹爹开口说道:“不可教也!”接着他甩袖而去,走就走了还回头说了一句:“和你娘一样,只晓得哭哭啼啼。”
年少脆弱的我恍然大悟,这个男人,他叫玉庭之,年轻时随父经商,后来入朝为官,这一生也算功成名就,但为人夫、父,他却不爱我娘还有我这个女儿。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好了樱花树,过了几天,我又攀上了它的枝桠。
爹爹想不到我这次逃跑成功了,我再次挑战了他一家之主的权威,逃出来第二天,就有太守府的官兵四处在找人,沁儿的叔叔带着我在一家小客栈躲着,我喊他陈叔。
陈叔四十岁年纪,衣着打扮往人堆里一站就像个不打眼的乡里人。但是眉宇间的感觉怎么都不像一个平常人。
第一天晚上我睡不着,我不知道我逃跑出来竟然会惹得官兵来抓我,小身板抖得不得了。陈叔给老板说我是他女儿,俩父女就要了一间房。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继续抖着身板,心想着明天,我是否能过得不一样。不停的在床上翻身的我吵到了陈叔,陈叔从地铺上爬起来替我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沿讲民间的小故事给我听。
他说从前这个北城有个很不错的画师,因为画风自成一派,适合手腕轻巧的女子学习,于是他收了两个女弟子。两个徒弟一个是世家贵女,一个是农家贫女,但她们两个都聪慧好学又犹如姐妹般亲密无间,师徒三人相伴时光总是美好的。
后来这个画师感觉自己对那个世家女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于是他选择了逃避,离开了她们俩。当时两个女孩才十五六岁,而画师早已三十有余并且有了家室……
我觉得这个关于男女情爱的故事实在难以消化,陈叔在昏黄灯光里的脸上模糊了隐忍痛苦的表情,我以为他是不是太专注于故事了,于是我打断他,拣我脑袋里最想知道的问题问道:“陈叔,沁儿什么时候来呢?她说她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得等拿到了才能出来。”
陈叔不说话,我坐起身又问:“陈叔,沁儿来了我们要去哪?外面好多官兵是不是来找我的,我好怕。”陈叔站起来睡到了地铺上,翻过身背对着我说:“睡吧,明天的事只有明天早上起来才知道。”
第二天早上,陈叔已经不在屋里,我有点心慌,开了门要下楼去找陈叔。刚到楼梯转角处,一队蓝衣官府人就跑来了,我骇得躲到低矮的楼梯下面,刚好挡住了门口视线和掌柜台子。
那队人里一个领头的在空中比划着大声问道:“掌柜,有没有一个小女孩,这么高,穿着青色衣服来这住宿过?”掌柜连忙呵呵的笑着说:“官爷,官爷,这还真没有,别说小女孩,就是来只母蚂蚁打这经过我都眼尖瞧准咯!”
官爷说:“少吹牛皮”,然后喊上后面几位官府蓝衣开始上二楼客房搜。他们的脚“蹬蹬蹬”的踩在头顶的楼梯上,我掩着嘴不敢出声,脸上火烧火燎的难受。
不一会他们没搜到人下了楼,又是一连串“蹬蹬蹬”的声音踏得我心脏也跟着跳这么'TXT小说下载:。。'快,官府的人也没说话径直走了。掌柜的拍拍胸,柜台里出来个人,正是陈叔,陈叔递给掌柜一锭金子,掌柜用牙咬了下,笑眯眯的说道:“客官真是大方。”
陈叔手里提着包东西,闻着味道像是药。我跑上去问他:“陈叔,你和我都没生病,怎么买药呀?”他并没有看我,也不答我话,把我送到房间后自己又跑出去了。
我们一直在等沁儿逃出来。应该说是我在等,因为陈叔总是不见人影忙自己的事。第五天的时候我从窗户里再也看不到街上有搜查人的官兵了。这一天天气很好,还有只喜鹊飞进了我的房间,在屋里唧唧咋咋叫了好一会才从窗户飞出去,沁儿说过,喜鹊临门,是好事要来了。
这天陈叔又很早出门,于是我偷偷溜了出去。
玉府以外的世界,果然是个热闹的世界。我绕路跑到客栈背面,到了常在楼上窗户里能瞧见的街道,道路两边很多人摆着小摊,卖小吃的,卖布匹的,还有薪材、面饺子、馒头……应有尽有,走远点还有好些门脸上都挂着经营不同商品的彩布店招。整个天地都是眼花缭乱的颜色和嘈杂的人群声音。因是早晨,人们都聚在一起做着买卖。
远处见到一个店里出来个人,拿着两包药,背影好像是陈叔,人多的地方我又不敢喊他,于是拼命的往前赶,他脚程极快,很快就转身进了一条街道岔路。
我还在后面追赶,这时前方奔过来一辆马车,人群迅速从我眼前分开,来得太突然叫我没有任何准备去躲避。到眼前时马车上的车夫吓得直瞪着眼。
那一刻时间像是来了场慢动作,我看到两匹黑马在距离我不到一尺处,像是被谁勒住了脖颈,它们痛苦的扬起了前足,借着后蹄的蹬劲把身体倒向了我的左侧。但是从车夫手上脱落的缰绳还是向我甩来,绳子上一个铁刺滑过我的额头,划得生疼,一刻间,我感觉眼前布满了血雾。
疼极了就开始感觉不到有多痛了,视线里一片红光,我眨巴眨巴着眼睛,不哭也不闹,我在想,我是不是就这样死了?
还在想当然尔,身前就跑过来一个人用块滑不溜秋的布给我擦眼睛,然后手捂着我的额头,轻声安慰我:“没事,没事,只破了点皮,小丫头忍忍,我现在带你去看大夫。”
这个声音,那么温厚,那么好听,周围重现的嘈杂声都在耳里被埋没下去。但是他一捂上我的额头,我就开始疼得难受。再看清楚他的样子,他不止声音好听,他还长得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虽然没见过几个。
可就是这个男人让我愧疚了一生。当十年匆匆而过,我初显风采,这个比我爹还像爹的人成了我开启半生繁华、似锦美梦的钥匙,虽然他并没能陪伴我走完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