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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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怨-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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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这东西灵性着呢,有些蛇记性嗅觉在一般的猫狗之上。这种药粉一撒出去,几里外它们都能闻得见的。你要那么一弄,你就是向它三拜九叩请它,也再不会来了。至于药性,陆子矶不打逛语,不要说它是蛇,就是龙,你要兜头撒过去也能当堂拿下。”陆子矶犹豫了一下,接过钱来。 
“不,我不捉蛇,它只要不来了就行,弄伤它,它不要同你结死怨的呀!”郝妹沉沉地看陆子矶一眼,陆子矶被那样异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热。 
郝妹的目光又落在陆子矶眉心那颗大黑痣上,那时她不知有多少次,用指尖摸过这粒大痣。陆子矶的胸襟和衣袖上粘着星星点点药末,还蹭了些灰,郝妹抑制不住地想上去拍灰,她咽了口唾沫赶紧走开了。 
郝妹从柜里找出两瓶陈年虎骨老酒,又取下挂在楼板的横梁扎钩上的两块酱肉包好,恳请陆子矶一并收下。 
陆子矶踌躇一下,收下谢过。 
“那撒在这儿,我家小芬没事吧?”郝妹担心地问道。 
“看你说的,她是人又不是蛇!人畜定然无事,当然,吃不能吃,闻闻不碍事。请嫂嫂放心,我说不碍事就不碍事。保重!”陆子矶一看郝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把牛皮袋扎紧交与郝妹便告辞了。 
“陆师……”郝妹一脸绯红,欲言又止。 
“唔……还有么事?”陆子矶一激灵,目光炯炯地看定郝妹。 
“没……什么事。多谢,陆师。……走好!”郝妹垂下眼睛。 
陆子矶狐疑地看一眼吞吞吐吐的郝妹,显出几分莫名其妙的神情。 
“再会!”陆子矶大踏步地走出门去。 
“再会!” 
陆子矶出门很久,郝妹才拎着装着药粉的牛皮袋站到门口目送。刚才有几次,她的话都到了嘴边了,但都咽了回去,她以为那毕竟是一个山里小女孩一种朦朦胧胧的单相思。当年的小豹子对她的所谓承诺纯属是过家家式的承诺,况且那时她更多的只是对大山外的生活充满着憧憬。 
根发什么都好,但一旦打翻醋坛,便会变得如同痴子,浑不讲理。细想想,她确实不能让左邻右舍知道她认识一个跑江湖的蛇郎中。 
郝妹看着那个宽阔的背影渐渐远去,觉察到自己竟有几分惆怅。陆子矶说,明天一早就去雇船,他要离开这个镇子。她也看出来了,王记药局和高申、大毛他们全都不是善茬,尤其是那个王大毛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郝妹的头皮这会儿又痛起来了,她不由得心生怒意。但她知道,什么都是白搭,十个根发也弄不过一个地痞大毛。她决意不向男人提这事,徒增烦躁而已。她重重碰上门,准备烧晚饭去了。 
阿德和汝月芬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着,他们脸上不时地红一阵白一阵。虽然他们一路上找出许许多多的话题,但他们谁都知道,谁都在想着小河边那件令人尴尬的事。然而,从那一刻起,他们也很清楚彼此中间已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心里都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 
前面有一群人手拿肩扛铁耙方锨棍棒,闹哄哄地直奔小带坟的那片荒野。阿德很高兴有点什么事发生,不然就这么走回家去,有点憋闷。于是招呼汝月芬跟了过去。 
住在小带坟瓜棚里的莫大,今儿晌午在乱石堆里碰上两条盘作一堆正在交尾的灰蛇,用锄锄杀一条,在追寻另一条时闯入小带坟的乱坟岗子。见逃窜之蛇钻入一个荒坟后,便用锄头刨开,立即被吓呆了。被刨开的坟包里有满满当当一窝大蛇向他信信地吐舌,直身扑来。莫大挥锄抵挡,长声大叫,周边农人闻声而来,又杀又捕。消息传到镇上,高申便带着人迅速赶到。 
小带坟是镇上明清以来生老病死之人的葬身之地,坟连坟树连树,松柏参天,荒草凄凄。人们在青黄相连的野草丛中,还能不时地看见残缺的石人石马石碑隐匿其间。 
有几条小蛇时快时慢地在乱坟岗中四处逃窜,邋遢高申和他的手下在满世界捉蛇,到处是一片喳喳呼呼的叫声。 
两条乌梢蛇从莫大脚下蹿出,几个农人连发怪声,几把锄头此起彼落,将两条蛇切成几段,砸得稀烂的蛇身蛇尾在地上微微地抽搐着。 
相比较之下,阿德觉得这几个乡下人比高申还要可恨,他们只为杀蛇而杀蛇。 
一座古墓刚一挖开,周围即刻腥气四溢,霉味扑鼻。无数的蛇在墓坑中破碎朽烂的棺木和骸骨中如四处逃窜,触目皆是白茫茫的蛇蜕和色彩艳丽的蛇身。高申和伙计齐声欢呼。 
“墓里阿会有金银财宝的呀?”高申的一个长着一张扁脸的伙计问。 
“困扁你的头,想发财想痴了。看你这副倒霉德性,吃屎都赶不上热的,还金银财宝呢!小带坟的坟,死人一落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掘一回,过个几十年还会被人掘一回,上百年里不知要被人掘几回!想掘金银财宝?哼,你爷爷还不知道赶得上赶不上!”另一个伙计回道。 
高申的伙计们站在坑沿说说笑笑。 
说话间,有几条蛇死命蹿出墓坑,但马上随纷纷下落的草块泥巴坠入坑内。一条蛇刚刚蹿上坑沿,立即被高申手下一片棍棒挑了下去。受惊的蛇满坑蹿动游走,坑中央绞结成堆的蛇一批一批被剥离,一条有碗口粗的金色大蛇慢悠悠地昂首而起,而蛇尾却奋力一扫,将那些惊慌失措的蛇子蛇孙揽入怀中。金色大蛇和众蛇一律呈乙字形,急急地吐着咝咝作响的分叉舌,无限哀怨地看着坑沿黑压压的人群。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俨然蛇祖模样的金色大蛇突然向高申和伙计频频上下摆首,犹如磕头作揖。那一双双乌黑的满是悲凉的眼珠,使阿德一阵心痛,他仿佛凝滞了的血呼地直冲脑门。看着那片滴溜滚圆墨滴似的眼珠,他忽然想起一粒粒大小不一的墨黑的纽扣儿。阿德不由得回身去看汝月芬。 
夕阳虽早已落入地平线下,但西天仍彤云密布,汝月芬远远地站在一边,浑身上下犹如烈焰般地在燃烧,她那乌黑如墨玉的眼睛也闪动着一片血色光波。 
“哈哈哈哈,操他姥姥,这蛇还会这套?”高申狂笑不止。他已让几个伙计回店里去再多取些装蛇的家什。 
又有几条蛇从坟岗中冒出来,几个农人呼啸着将它们的脑袋砸扁捣碎。小带坟里人欢马叫,有越来越多的人嗷嗷直叫地介入了这场杀戮之中,乱坟岗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高申心满意足地俯视着脚下奋力挣扎的一网袋大蛇。这几年,镇子周围几乎已无蛇可捕了。 
一座古墓边上有一个守坟的白胡子老头,一身农夫打扮。他依树而立,不停地撇嘴而后用力地朝地下啐一口,眼睛看天道:“吃蛇,吃蛇,吃你们十七廿八代祖宗!” 
坟场地里四处都可以看见乌紫的血肠和红白相间的蛇段。汝月芬浑身颤抖着牵牵阿德的袖管,拔脚就走。阿德想起了汝月芬当年站在镇南看高申杀蛇时的那一幕。他因为汝月芬难过而难过,也为那些蛇而难过。 
“人是什么?”汝月芬仰天低语道。 
汝月芬低垂着头向前走去。 
“一个一生下来就始终遭人憎恶嫌弃和虐杀的生灵,它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吗?”汝月芬沉默很久又开口说道。阿德从来没有想过这类问题,阿德无语。但有一点,他现在吃准了,汝月芬昨晚踩碎那些个蛇蛋是刻意的。 
他们一直肩并肩地走着,但离镇上越近,汝月芬和他的距离越远。 
一路上,汝月芬再不说一句话。她时而陷入沉思,时而双目含悲,时而又怒容满面。看着她这么不开心,阿德心情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他们走到一条叫混堂弄的弄口,看见有一大群人叽里呱啦地在说话。 
“能不能滚远点,再瞎鸡巴跟过来凑热闹,当心招家伙。”张阿二拎根哭丧棒反身赶几步,人群哗地往后退去。但张阿二折身向前走一段,人群又你推我搡地向前蹭几步。 
袒胸露腹的王大毛脸色铁青地转过来对张阿二说:“拦住这些傻逼!” 
张阿二往巷壁一靠,拄着哭丧棒,一脚蹬踏在对面巷壁。 
“绕到北弄吧!”阿德拉拉汝月芬的手说。汝月芬似乎没听见,一直走到横断的大腿跟前。阿德只好跟过去。 
“干啥?”张阿二乜着眼问。 
“回家。”汝月芬平静地说。 
“绕过去。”张阿二扬手向外划半圈。 
“不!”汝月芬断然回绝。 
“嘿,我还从没碰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家!”张阿二咧嘴一笑,放下腿来。 
阿德一步上前挡住汝月芬。汝月芬一把扯开阿德往前走去。阿德对汝月芬一下变得那么好斗,十分恼火。 
张阿二一掌向汝月芬推过去,汝月芬靠在阿德身上,两人腾腾腾地退回人丛中。 
陆子矶见大毛敞着怀站在巷口,玩弄着一截三节棍。他身后高高低低地站着七八个龇牙咧嘴的汉子、一群看客和两个孩子。陆子矶撇撇嘴,苦笑一声,在石板上跺跺脚,抖去沾在鞋面上的一团絮状积尘。他将手里的酒肉揣入怀中,不紧不慢地向大毛走去。 
“借光!”陆子矶一拱手,贴近大毛。 
大毛展开三节棍,低声道:“陆爷,刚才得罪了!小的们也是受人之托,传个话。陆爷开个价,有人愿出高价买你老的方子,一块儿做也行,只要你给个话。” 
陆子矶衣袂发须飘然而动,他向大毛微微一笑道:“有这么谈生意的吗?你看看这阵势!一会儿买药,一会儿买方子,几位爷叔只要捎个话,说我陆子矶不能在这码头混,我立马就走人,不必这样劳动各位大驾!” 
“毛哥,同他啰唆什么。交出方子,咱们大路朝南各走一边。要不行,咱爷们在这对开。”阮老三说。 
“刚才用他妈的蛇耍弄爷们,现在就在这真刀真枪见个高低!”张阿二说。 
“哈哈,青天白日,竟如此行事,一个个像山大王似的!话这么说吧,我陆子矶祖祖辈辈,走南闯北,这等事肯定不是头一次撞见。几百年来,风风雨雨都这么过来了。不然,陆某还怎么可以自称湘西蛇药王呢!” 
“说半天,我这是瞎耽误功夫。那就滚你妈!”大毛头一扬,舞动三节棍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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