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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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怨-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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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接生老娘来了!”壮汉一路嚷着推开房门。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眼中空洞无物地盯着冲进来的男人和王阿婆。她大张着两腿坐在床上,赤裸的下身糊满红白相间的黏液。在她的两腿间挂着一包裹着厚实黏膜的肉团,那团没有头脸的肉团像大蛹似地在银亮的黏液中蠕动。 
“我的姥姥啊!”王阿婆的脸皱缩成团,她拍打着立柱一样的壮汉,发出哭灵般的长声尖叫。 
施朝安跟着那个一声不出的老家人,穿行在甬道回廊里,向王伯爵的兰芝堂走去。伯爵又从春熙堂换到兰芝堂去了。他听说伯爵在渔园常常这么居无定所,一老这么换来换去的。嘿,人越有铜钿,就越怕死! 
这个森森庭院,左右处处石峰林立,高低大小,随地附形,一弯清流在怪峦奇峰间,曲折下流出晦谷幽涧,入王莲盈盈的大池。他到渔园来过几次,但从未到过这个地方。 
昨儿前半夜,他一直在牛郎中房子对面那楼屋的防火墙后。从那防火墙后向下看,牛郎中的屋子前前后后尽收眼底。下半夜,那个县局来的兄弟替下了他。他从屋面上一下来,找了个没人找得上他的地儿,美美地睡了觉,竟一觉睡到了大中午。人醒后,刚到警所门口,便被始终在门口恭候他的这个老家人领到这儿来了。这一次伯爵召他到渔园的原因,他仍然不知道。但一路上,他还是在想那个牛郎中的事。 
他施朝安现在不管这个牛郎中是干什么吃的,只要抓着他的贼手,就捉人。如果人赃俱获,那他施朝安也就大可不必顾忌王忆阳会不会给他在伯爵那儿点眼药了。但这两日王伯爵和李镇公的安排,已经惊动了牛郎中。这让他着恼,可一点辙也没有。 
王忆阳已经回过渔园了,但她对伯爵说,她嫌渔园人来客去的,烦!所以要住在火烧弄里。这个当爹爹的居然应了下来,只是让王兴国悄悄地在火烧弄里安插人,负责他这掌上明珠的安全。王伯爵说,桐镇这一阵子实在有点不太平。哼,可这王兴国就整了俩呆子,像靶子似地戳在那门对过隔墙里的树,就那么日夜替王忆阳看场护院。 
让施朝安根本没想通的是,李镇公居然下令抓捕蛇郎中陆子矶,派人在花山头蹲坑守候。他问杨标,杨标说李镇公没有任何解释。这样一来,弄得这个牛郎中这两天像只乌龟似地缩在花山头的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妈妈的! 
王兴国昨天终于告诉他,天官要回来了,就这几日。其实李镇公一来桐镇,他施朝安就隐隐然意识到这似乎与天官有关。看桐镇最近这阵势,尤其是王家祠堂的忙活劲,他就猜出了天官将要回乡祭祖省亲。这个阔别桐镇三十载的天官说来就来了!但王兴国他们不说,他也就装糊涂。 
杨标前几日,又在鸿福客栈抓了一个从省城来的操着太平镇口音的人。这人一进那客边人租住在王家祠堂路口的那两间老屋,就被抓起来了。杨标他们把那个什么都招了的隔日吃只鸡的客边人,放回去做诱饵。客边人同这个省城客人,还有在施家祠堂被捕获的那两人,毫无疑问,都他娘的是乱党。他们用重金购买了德国最新式同时威力最大的三颗水雷,要阻击天官的大船,行刺天官。在鸿福客栈,杨标还将两个确定是上海申报和省城一家报馆的记者软禁在镇公所了。 
“有些人几点几分上床触屄,别人不知道,你地方土地就不能不知道!”王兴国是这样对他说的。仔细想想,虽说王兴国这话说得有点过,但却是这么个理,他应当比桐镇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得多才是。可是在天官回乡的当儿,冒出来一组杀手,他却浑然不知。且不说杀手了,那个牛郎中冒辟尘与王忆阳有这一腿也肯定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也居然闻所未闻,还拿下牛郎中,结怨于王忆阳。羊肉未吃,还惹一身臊! 
这时,一只大如牛犊的东洋犬从一片太湖石中蹿出来,呼哧呼哧地站在一个身穿立领军便服的年轻人身边。今天渔园内外尽是这样一些面孔陌生的军便服,他影影绰绰地看到,连孤山一线都有这样的人和犬布防。 
施朝安一路上还遇见好些个略施粉黛的俏丽佳人,他听王兴国说,她们是昨儿乘船直抵渔园的,都是王伯爵前一阵子亲自在上海各大舞厅遴选的头牌舞女。这些人的体长绝不超出一米六,因为天官身高只有一米六七的样子。王伯爵说,高出半头一头的女人在天官面前晃来晃去,这怎么成呢! 
昨天王兴国说天官要回来了,让他放下手头的任何事,他很排斥,他觉得那是李镇公和杨标他们的事。但这会儿,渔园的这种阵势,让他蓦然醒悟了过来。是的,王庄、王瞎子还有两个小孩的这种案子就是再出上个十七八个,他也不会掉脑袋,可天官有事,那才叫作真的活不成了。这会儿,他细想一下,王兴国说得很对,天官的事确实关乎他的身家性命,虽说他只是桐镇一个小小的警长,但回头,王伯爵完全有理由拿他开刀的。 
“你这个脑袋只是用来吃饭的!”快到兰芝堂门口,施朝安对自己说道。他告诉自己放掉牛郎中,再把那块始终没有还回去的玉佩,也先还掉,一心一意地做好迎送天官的事儿。但突然,他脑袋里冒出了一个想法:但如果牛郎中也是刺杀天官的乱党刺客呢?! 
“施警长好哇!”在王记药局开船的老卜头一瘸一拐地走出兰芝堂门,站在一侧,毕恭毕敬地叫了施朝安一声。 
这人满头满脸裹着绷带,吊着一只打着石膏的胳膊。 
“你这是咋了?”施朝安惊异地问道。 
老卜头张了张嘴,两行浊泪刷地下来了。他哆哆嗦嗦地将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施朝安。领老卜头出来的王府一家人,扯了一把老卜头,老卜头擦把眼泪,随那下人,一瘸一拐地走了。 
王记药局的货船除去老卜头,人还全被勒杀了,然后触礁了!大船触礁后,老卜头抓了块船板,在江中浮浮沉沉了一天一夜,终于被别的货船救起。而后死里逃生的老卜头,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王兴国的船出这样的事,着实把施朝安吓了一跳。他出世到现在,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敢动王兴国的脑筋,谁会向这个王镇长王管事叫阵?他无法想象,出这样的事,这王兴国现在不知会跳成什么样呢! 
但施朝安一脚踏进兰芝堂,见王兴国不出一声地垂手侍立在堂内一侧,精神萎靡,如霜打一般。施朝安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颓败,不禁浑身一紧。再看伯爵两手撑在膝头,微微张开两腿坐在卧榻上,两眼发直地看着踏脚板。他连忙不做一声,垂下眼皮,依头顺脑地立于门槛一侧。 
兰芝堂里的摆设,是清一色的明代风格,家具式样简洁而又雅致。但堂屋的气氛凝重而又压抑,令人透不过气来。 
王伯爵要亲耳听听老卜头都说了些什么,故而召王兴国和老卜头来渔园。 
这时,老家人低咳一声,想提醒伯爵,施朝安来了。但伯爵依然如故,一副充耳不闻,油盐不进的样子。 
王兴国早上一见到这个的老卜头,就觉得身子虚极了,额上开始不断地渗出点点汗珠。王记药局从未遭到过如此惨重的损失。这会儿,他看看似乎比他还焦头烂额的伯爵,颇有些费解。他是痛他的铜钿,损失这样一条几十吨的船和货,死掉好几个船工,对他和王记药局而言,实在大伤元气。可伯爵怎么了,他似乎对他王兴国的损失,并不在意,当然他也没有道理在意,那是他王兴国的事。是对死掉的那几个船工的哀怜?想想,不大像!但他为何如此魂不守舍?是天官到来之前,出这么多乱子,因倍感晦气而受了刺激? 
王兴国偷眼看着伯爵,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不过,王兴国仔细想来,伯爵的反常失态,好像是从王庄案开始的。当他告诉他那两个遭人勒杀并塞进街路石下的孩子验尸之后,发现与当年小连庄连家几人的杀法完全一样时,伯爵就更加不行了。刚才,老卜头说到一船死人也是眼球暴突耷拉着血舌七窍出血,他的眼神大变,脸色惨白。 
就这样过了半晌,伯爵终于吁出一口长气,冲老卜头离去的方向点点头,开腔了:“你说你出事的这条船,船在江心,那些人怎么就会被人勒杀呢?” 
“那就是说,有人在江心,追上了我们的船,或者是同我们会船,然后上的船。”王兴国声音嘶哑地说道。但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会儿很糊涂。 
王伯爵抬起两眼,短短地瞥了王兴国一眼,极度不满地拧过脸去,开始在地下来回踱步。最后站在施朝安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我想,会不会是老卜头同强盗穿连裆裤,编出……”施朝安嗫嚅道。但他也马上意识到,他在说胡话呢! 
“你一上午跑哪去了?”王伯爵根本不理会施朝安在说什么,突然从一个话题又跳到另一个话题上去了。 
“我……我……在办案。”施朝安猝不及防,结巴开了。他在心里说,自己确实也算在办案,这算不得撒谎。王伯爵要追问下去,他决定原原本本地把牛郎中的事全端出来。牛郎中反盯梢,确实叫人起疑心。 
但王伯爵并不往下追究,又踱了开去。他边踱步边自言自语道:“丧心病狂,这可怜的人完全疯了!” 
王兴国和施朝安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同时在想,伯爵说的这个可怜的人,大约指的就是勒杀那俩孩子和王记药局船上人的那个杀手。 
“刚才报上来的死胚,全是中毒?”王伯爵猛地回过身来,生气地问王兴国。 
“死了十三个,估计不止这数,有的可能还没报上来。都死得一式一样,吐黑水拉黑水,浑身发黑。那些个死人,镇上的几个诊所,还有我们药局的郎中全去看过了,都说是中毒。还……有……还有两个大肚皮女人早产,生出个怪胎来,也都死了。听她们家人讲,那日吃了高申店里的蛇肉后,底下就开始见红了。”王兴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微微地抬起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平日里,他有时还与伯爵谈笑风生,但伯爵一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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