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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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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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考前五天的一个座谈会上辅导员给大家说把那倒计时的牌子取下来是为了避免大家过分紧张,他马上受到领导的抱怨——这样还有什么用处。但领导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早已在心中计划好了哪天干什么,牌子的存在与否都不会引起任何变化,辅导员现在说出来倒使他们免去了对那个收破烂的的老太太的怀疑,不再以为那是她拿去做饭烧了,从而还那老太太一个清白。
说是座谈会其实谈的时候还是要站起来——这是做老师多年的习惯,而坐着的学生根本就没人说,甚至辅导员问还有什么困难时回答的声音也很少,更多的连嘴都懒的张。当然这样的问题没人回答最好,这只是走走过场,就像女婿去给岳父拜年一样。
最后还没忘记给他们进行最后一次应试教育,虽说这时候任何经验和方法对他们都没有了任何意义,他们也不非常抱怨这样做耽误时间,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复习。而这种抵抗情绪减少的同时,他们产生了一种不学白不学的想法,这恐怕是他们整个大学历史上最为积极的学习动机。
而那个老师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作为一个多次参与四级评卷工作的优秀教师,他有过直接决定一个考生命运的经历,所以辅导员讲请他作报告的目的是摸清改卷人的心理,这叫知己知彼。张开大惊,这里居然把考生和改卷老师的关系归为敌我关系,并用上了中国优秀的文化遗产《孙子兵法》里面的思想。
“……英语里的句号是一个点而不是圈,这点一定要记住”那老师说,“我那次改卷碰上一个学生的作文中每个词后面都有一个点——我知道这可能是习惯性的毛病,但还是看都没看就给了零分,因为他写的是一个一个的单词,不是句子和文章……”
“操,这么黑心。”
下面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对作为在同一火线上遇难的前辈深感同情的同时,他们对这残忍的裁决者极为不满。人们总把宽厚和仁慈连在一起,认为刻薄就是寡恩,实际上这是错误的,因为有时候不按规矩的宽厚会破坏某种秩序,从而造成巨大损失,而象郑伯对公叔段的宽厚简直就是一种阴险,但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以前的人们说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同志残忍”,所以人们是不大会相信的。而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观点的正确与否乃至那些同情和不满都是无所谓的,他们最主要的感觉是庆幸——它们不会让前辈的血白流,自己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二十
    虽然在复习的最后阶段出现了一定的松散和混乱,英语课还是坚持上到考试的前三天才结束。大学里每一门课结束后老师都会向大家告个别,非常客气的讲一下同学们的学习情况,感谢大家的配合,并请大家对自己的不足多多担待云云。然而大家都知道,老师客气归客气,抓人归抓人,所以都不会浪费库存的感动,但出于礼貌和人情,他们都回报老师一阵掌声。不论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惜别或是巴不得其早走,都会化作巴掌声,而且分辨不出来,老师也便在这些把掌声中走下讲台,欣喜于又送走了一届学生。
英语是他们在大学里时间最长也是唯一以班为单位上的课,英语老师也是唯一能叫出他们班所有同学的名字的老师,他们和英语老师的感情理所当然也就是最深的。也许老师在最后一节课上说话的缓慢已经表达了这种惜别,“现在也没什么好讲的了,谁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一问。”说完他在第一排坐下,背对着大家。
好久,教室里静悄悄的,连咳嗽声都没有,突然哗啦啦的一阵,一个小子整完书出去了,接着又有一个小子去问问题。由于恨屋及乌的原因,李满朝对英语老师没什么好感,所以不会在这时候再去问老师问题——在他们看来是给老师面子或联络感情;但确实也找不出来老师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算对那些胁迫性质的话不满,但那不是他的错,说起来还应该是有一点感激——没有好感是另一回事,就像有的人娶了个丑陋的媳妇但对他很好,虽说没有好感但感激还是有的,所以他也就没有马上就走。就在以后的两年里尽管他四级一直没过,他见了英语老师还是要打个招呼的,而不像老师说的前几届中那些没过四级的学生那样。下课的时候教室里还剩七八个学生,老师站起来转过身看了一下说:“就到这儿吧,注意上了考场一定不要慌——祝你们都能考好吧。”他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许是觉得人太少,巴掌便没能拍起来。老师又看了他们一眼,但也许是看自己的书包,因为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自己的书包上,并提着它出去了。
后来在一起玩时张开总和于一飞讲“老张”如何如何,“张大哥”怎样怎样,薛霞问他们张大哥是谁,他们才知道他们是一个英语老师。在同一个教室里上了两年课,却从未碰过一次面,足见大学之小而教室楼之大。也就在这时候她们知道了老师对每个班讲的都一样,便没有被后来那个教社会学的老师的他在别的班上如何如何受尊重的吹嘘所蒙蔽。
在提前进场那三十分钟内李满朝心平气和的看着窗外随风摆动的柳条,完全没有注意老师在读那些可怕的惩罚条例,把可能由之带来的紧张消于无形。阳光刚从窗子上射进来照在他脸上时他感到有点热,进而把这热转化成一阵的烦躁,这是他才发现坐在窗口的庆幸实际上是一个错,就像他等待四级成绩一样,他的庆幸只能是一个悲剧的预兆。
他想站起来把帘子拉上,但摄于严格的条例而没有敢动,想报告老师把帘子拉上,却又觉得不合适,便做了几个深呼吸,趴下去继续坐题。卷子印的真清楚,这是他的第一感觉,令人耳目一新,读起来也容易懂似的,只可惜听力不太好,但他迅速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在20秒内忘掉了这一切。他没有为这迅速的镇定而激动,只是平淡的继续进行着阅读理解。太阳继续照在他脸上,也许是因为那个词不认识,那种有太阳能转化而来的烦躁竟在增加,他又直起腰来,深呼吸做的如喘气一般,甚至影响了旁边的同学,却还没能压住它。
“他妈的,我又不能向外辐射,”可能当时想给自己找一点幽默轻松一下,“就像黑体辐射一样。”接着他想起了那个试验,那个试验设计的真巧妙,让一束光从一个小孔射入一个吸收能力达90%的壳状物体,光线经无穷次反射后消失殆尽,便相当于黑体,美国的反导弹系统的命中率也是90%……糟了,读哪儿了,他猛地一惊,再找那段时发现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好从头再来。
太阳光越来越强,那份烦躁也与之俱增,他觉得手心滑腻腻的,是出汗了。尽管每个词都印得很清楚,仍有好多词不认识的,甚至比第一遍时生词更多,他想按照上下文的意思猜一下,却发现上下文的意思也不很清楚,只好一个一个的抠。但实在太难了,就连那个report 也花了半天时间才想起来是报告,报道;下面的那个phenomenon是什么意思,这么长,但好像在哪儿见过,phenomenon; ph—enome……他把笔尖点在这个词上,抬起头来看看监考老师,继续想着ph—,下面的字母却有记不清楚是e还是i了,忙又低头看了一下,抬起头来却和监考老师的目光碰到了一处,老师皱了皱眉头,过去把帘子拉上了。终于他提前六分钟完成了第一卷,他纵情放松了三分钟,想起高考时英语曾考出整个高中阶段最好的成绩,这次也许还会有这样的命运,但似乎又不可能,上次期末考试靠了八十多分,四级决不肯能又那种辉煌,也许就是一个很惨的结局。
等写作文时他已忘掉了这一切——第一卷已经交上去了,现在又心平气和了,作文在他的英语中并不是最薄弱的环节,他没有太为之担心。在写完作文到考试结束的那两分钟时间内他简单的回顾了一下整个四级复习,两年的大学生活以及和李小花的种种。还摸了一下脸——那道最深的疤痕也没有了。他想着过了四级以后便可以有时间陪她,又想着和她一起的快乐,以后的幸福有了保障,当铃声响起时他已是满脸微笑了。
出来后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便上了自习室,就连有人来接马龙的梦中女孩也没有看到,实际上是因为他不认识那个女孩,他没有注意而已。连中午饭也没顾上吃,他给老爷子写了一封长达十一页的信,心中表达了对家人的思念和自己不能常写信的歉意,甚至对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也表示了感谢,最后他讲了出去玩的计划,但他说他一定会回去一趟。老爷子收到信时正忙着去种大豆,他对儿子的动情表达不以为然,急于找他要多少钱却看到他说暑假准备出去玩,便对他母亲讲这封信用了三张邮票,实在是浪费之极。回去的路上他在想前一天晚上梦见的那种有六条腿,前半截像马却长着绵羊的后半身的动物。他想去算一卦这是什么预兆,但又觉得卷子已交了上去,一切都有别人掌握了,犯不着闹个大学生算卦的笑话去知道已经注定的结果,对已无法更改的事漠不关心,这也是一种本领。
看到那四级成绩是他才明白那是一个凶兆,实际上那段时间里任何一件事情都将是一个凶兆,其凶的原因不是他想的那样马拉了羊便跑不快,而在于它发生在一个坏的结果之前。在此之前和以后的大学生活中,他还经历了十八次莫名其妙的失眠,第二天精神特别好;九次篮球超常发挥,有一次竟连续投了七个空心;五次在夏天里突然起鸡皮疙瘩,一次感觉食堂里的稀饭是甜的和一次觉得突然一股凉气直冲脑门,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些奇怪的现象。他深信其必然诱发奇迹,认为这些会给他带来转机,但他还是依然故我的在大学里呆了四年,直到最后两手空空离开大学的时候也没能等到。
他们五个则看到了马龙的梦中情人被人接走了,甚至从教室楼门口出来没多远就把手牵到了一起。没眼色的王绪刚见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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