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它也存在严重的消极倾向,作为一个政治口号,它并不能保证这个“党”能否实现它对民主制的承诺,换言之,它本身并不具有能够有效防止一党专政的内在机能。
正因为孙中山“以党治国”口号具有复杂的内涵,不同的人都可以从中寻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作为孙中山先生之子,并自封为三民主义信徒的孙科迅速将“以党治国”的口号转变为抗衡蒋介石个人独裁的武器。1928年6月,孙科、胡汉民出国考察途经巴黎,即是本着这个想法,由孙起草了一份《党国训政大纲及应付外交方法》,电陈南京国民党中央,要求迅速成立五院制政府,实施孙中山先生《建国大纲》所规定的建国步骤,从军政阶段转入到训政阶段。
根据孙中山的设计,在训政时期,“一切军国庶政,悉归本党负完全责任”。这实际上即是将一切权力集中于国民党手中。孙科等企图套用孙中山这一主张,提高党权的地位,以党权统辖军权、政权,并用分权的方法限制蒋介石的权力。蒋介石则认为,孙、胡的建议并不能真正限制他的权力;相反他还可以利用“以党治国”口号和“五院制政府”加强自己的政治地位。于是蒋介石接受了孙、胡的建议,同意建立“五权政府”,堂而皇之地把“以党治国”的口号,改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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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行军事独裁专制的护身符。
自1928年9月,孙科返国重新进入国民党中枢机构,孙科和蒋介石就实现了新的政治合作。孙蒋合作是以胡汉民与蒋介石合作为前提的。孙科和胡汉民之间,因胡汉民与孙中山存有悠久关系,来往一直比较密切,在政治观点上也比较接近。1928年后,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孙科、胡汉民在一系列重大政治问题上,对蒋介石都采取了全力支持的态度。然而,胡、孙与蒋介石的合作,并不能消除他们与蒋介石之间的矛盾,也并没有改变孙科成为国民党内非主流派的现实。孙科在历史上曾与蒋介石发生过严重的政治对抗。在武汉国民政府时期,孙科曾与中共密切合作,公开谴责蒋介石发动的“四一二政变”,成为名噪一时的左派领袖。1927年宁汉合流后,孙科虽然支持反共,但与蒋介石仍貌合神离。1928年后,孙科与蒋介石再度合作,双方的隔阂与不信任继续存在,孙科并没有得到蒋介石的真正信任和重用。蒋介石为了加强自己的独裁地位,一方面重用CC派,控制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党部;另一方面,又有意提高黄埔系的地位,以加强对军队的控制。蒋介石的这些活动,使一向高喊“以党治国”、“党权高于一切”的孙科、胡汉民极为不满。对孙科而言,在蒋介石独裁地位不断加强的形势下,维持和蒋的合作自然摆脱不了内心的矛盾和苦闷。他声称,1928年“到了南京以后”,“见蒋全以个人权术淫威势利笼罩一切”,自己原先在广州、武汉时“精神兴奋、愉快无限的心情完全消失”,从此“无聊倦思”、“凡事皆苟且敷衍”。①尽管孙科对蒋深为不满,然而彼此并未发生重大冲突,孙科解释其之所以“勉为隐忍”,乃是考虑“党国艰危”,指望蒋介石“能有日觉悟”,“由统一和平到训政建设,以克慰举国隅隅望治之情”。②但实际上,孙科之所以勉强维持与蒋氏合作,实与其缺少政治资本相关。孙科在国民党内无雄厚的革命历史,其唯一凭借的仅是其特殊的家世背景。1927年后原聚集在孙科周围的所谓“太子派”、“再造派”,在蒋介石的分化拉拢下早已溃不成军。孙科与蒋介石的合作,蒋是主导者,孙是从属者。由于孙科不能彻底放弃自己的政治主张,这种表面的合作随时都有解体的可能。1931年初,孙蒋合作开始出现危机,此时,围绕“约法”问题,胡蒋矛盾爆发,2月28日,蒋介石扣压胡汉民,引起全国政局极大震动,终于导致了国民党内一场大规模反蒋斗争的爆发。胡之被扣,使孙科原来对蒋所抱的希望全化为泡影。此时孙科对蒋已“忍无可忍”、“望无可望”。③随着胡案发生,孙科顿时成为时局中心人物。4月,孙科离开南京,经上海前往广州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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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③ 《孙科在广东省党部纪念周的报告》(1931年5月25日),载广州《民国日报》1931年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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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蒋阵营,遂成宁粤分裂时期粤方重要领袖。既是政治分裂,即应有政见主张。孙科的反蒋旗帜就是“以党治国”。
三、宁粤分裂时期孙科的“党治”主张
宁粤分裂时期,孙科发表了大量的言论,猛烈抨击蒋介石假“党治”行独裁的行径,继续发展了1928年创办《再造旬刊》时期的反蒋精神,并进一步阐述了他的“党治”主张。
(一)抨击蒋介石歪曲“以党治国”原则,实际上是行“党专政”
孙科援引孙中山的话,强调“以党治国”,不是以党员治国,而是以党的主义——三民主义来治理国家。他说,“训从时期,国民党以党治国的是一个‘训’字,即训导人民参加政治,养成人民有参政的能力”,其目的是为了向宪政阶段过渡。孙科批评蒋介石“利用训政名义”,“遂其独断专行,包办党国大权的欲望”,以军事独裁代替民主政治,不仅“对于训政时期的设施,没有一点诚意去准备”,而且处处限制人民的自由,把“以党治国”变成了“党专政”。孙科指出,“党专政是和本党以党治国的精神绝对不同的”。“党专政”是“个人主义的横暴性之尽量发展”,它的“精神是一个‘专’字,它的方法是取人民之权利而专之”,“和民主精神……自然是势不两立”。“故其结果永远是一党专政”。①孙科声称,任何人“要在中国政治上建筑一个地位,维持一个局面”,最重要的,即是“要确立民主基础”。而实现民主政治的关键,则在于贯彻“以党治国”的原则。
孙科指责蒋介石“违背总理民主集权制精神”,“胸襟狭隘卑鄙”,“以个人支配党,使党成为个人的工具”,把党“改成独裁制的党”和“蒋中正私人的党”。②其专制“比袁世凯和满清260余年的专制还有过而无不及”,使“党不成党,国不成国”。③他揭露蒋介石“一向胡言乱说,自称曾受总理之付托,而为党的领袖”,“此事绝对是假的”。④孙科指出,蒋“惟知权谋术数,武力、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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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孙科:《以党治国之真义》(1931年7月),载《中央导报》(广州)第3期。
② 孙科:《两个月内完成倒蒋工作》(1931年7月20日),载《中央导报》(广州)第4期。
③ 孙科:《在广州非常会议开幕式上的讲话》,载广州《民国日报》1931年5月28日。
④ 孙科:《倒蒋的理由与趋势》(1931年7月1日),载《中央导报》(广州)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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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万能”,①其“领袖”地位,全是“这几年来用阴谋暴力攘夺篡窃的结果”。②孙科控诉蒋介石以“武力劫持”国民党中枢机构,③使之“不能自由行使职权”;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在蒋“淫威”下,“仅存招牌”,“对于国家大事,无一提及,所讨论者均为一种极无聊的鸡虫小事”。④孙科还斥责蒋介石重用亲信使之高居要津。他说:陈果夫“原不过是交易所的伙计”,“在党内毫无历史和信仰”,却被蒋擢升。陈果夫等“排斥忠实自爱的青年同志,以金钱利禄引诱无知无耻等为走狗的青年为其爪牙”,“利用党部干涉行政,包揽词讼”,⑤把“中国政治愈弄愈糟”。孙科斥责蒋口称三民主义,“以总理唯一信徒自居”,然而其“革命论调,实与事实背道相驰”,蒋已使“全国几乎无一片净土”,⑥“否则中国统一以后四、五年,训政早已成功了”,因此蒋介石“适为三民主义之仇敌”。⑦孙科惊呼,“今日南京的党,实系‘蒋家党’”,“中国国民党已名存实亡”,剩下的只是一个“脸黄肌瘦的躯壳”,“蒋氏已使我辈入一条不通的穷途”,“一切希望都断绝了”。⑧
(二)痛斥蒋介石独裁专制使国家建设无望
孙科谴责蒋介石“是国家和平建设最大的障碍”。他说,“蒋氏在位一日,战祸一日难免,相安一时都不可能,更不必做长治久安的梦了”。⑨孙科揭露蒋自1928年“大权在握后”,其控制的南京财政部已整整发了“七万万”的公债,⑩除了一千万用于赈济西北的灾荒外,“其余六万万九千万元全都做了残杀同胞的战费”。⑾他斥责蒋介石“把江浙、上海等地的财源搜括净尽”。孙科说,“南京伪政府每月税收不及一千万,而每月的军饷,却曾用三千万”,所亏空的余额,“都是靠发行公债以维持”,⑿使“国家的财力亦消耗在乌烟瘴气的炮火声中”。孙科怒责道,在蒋介石“独夫统治”下,中央政府“财政更不公开,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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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孙科致孔祥熙、宋子文电》,载广州《民国日报》1931年5月27日。
② 孙科:《倒蒋的理由与趋势》(1931年7月1日),载《中